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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東出祐一郎 -【Fate/Apocrypha.五】邪龍與聖女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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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18 08:01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第三次聖杯戰爭中冬木之地丟失的大聖杯「第七百二十六號聖杯」在羅馬尼亞發現。

原來六十多年後,當時第三次聖杯戰爭勾結納粹德國的參戰魔術師,糾集一群魔術師以千界樹一族的名義,將冬木市的聖杯被搬運至羅馬尼亞,該地區的一支魔術師向時鐘塔宣戰,並打算成立新的魔術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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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09:49 AM 編輯

序章

    ——說到底,誕生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死也沒有任何理由。

    ——就連其中的過程也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東西。

    ——世界所渴望的,就僅僅是那個微不足道的選擇吧。

    彼此誕生的時代完全不同。但是在了解到她的事情後,自己的確是對她産生了非常強烈的共鳴和同情。

    自己聽到了歎息。聽到了民衆和民衆所信仰的神明的歎息。在“必需做點什麼”的迫切心情驅使下,他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那是何等的大罪,那是何等的愚蠢。

    自己被渴求的並不是勝利,而是無論面臨任何苦難和絕望也能證明自己選擇的高潔的行動。

    所以,殺死他們的並不是幕府,而是天草四郎時貞自己。

    那麼,他們的選擇難道就真的沒有意義嗎?

    他們的人生,他們的生和死,都是應該被扔進垃圾箱的東西嗎?

    ……那是錯的。不對,不應該這樣。那麼,要怎麼做才能證明這一點呢?

    難道只要憎恨誰就行了嗎?

    只要憎恨著制造了讓人民拿起武器的理由的幕府、對此持肯定態度的人們、或是自己本身,祈禱他們早日滅亡——是不是就能得到救贖了呢?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們所祈求的只是一個和平的世界,所有人都不想拿起刀槍,不想拿起武器去傷害別人。

    他們只是被逼進了不這樣做就會死的絕境而已。

    我是這樣想的。

    要是能夠憎恨別人就好了。如果能憎恨殺死他們的人,憎恨這個世界,自己恐怕就可以作爲一個普通人迎來破滅了吧。

    但是自己非常清楚。

    私欲、迷惑、傲慢都是不可抗拒的人的本性——敗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取得勝利才是少見的情況。

    很想憎恨。

    很想憎恨別人。如果能割下他們的首級遊街示衆的話,那究竟能得到何等美妙的剎那間的快樂呢——

    然而,自己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

    他們也同樣是極其尋常的普通人,是非常普遍的存在。即使是君臨于日本頂點的德川也同樣如此。

    如果憎恨他們,就等于是在憎恨相信自己並追隨而來的民衆——自己對此非常清楚。

    啊啊,即使如此,我的內心也依然存在著憎恨,而且還不時地勸說自己把作爲人理所當然擁有的激情都發泄出來。

    要憎恨一切,還是哀憐一切呢。

    ……我做出了選擇。

    悲憐一切,慈愛一切。我相信人類,相信他們總有一天能理所當然地到達“那裏”。

    但是,在到達之前要損失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遺憾就像積雪一般越積越厚。難道就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情嗎?

    我有沒有可以治愈人的悲哀的方法呢?

    ——我有。

    那的確可以正確地救濟人類,那也是通往目標地點的唯一捷徑。

    那是奇跡的結晶。

    是置身于世界外側的孤高術式。

    天之杯。那正是第三魔法的名字,而其引發的奇跡則是“靈魂的物質化”。

    對世界來說,靈魂完全是永久不滅的存在。只要在被稱爲星幽界的不同于物質界的次元裏存在著記憶的設計圖,靈魂就不會死亡。

    但是,生物都會平等地迎來死亡。那是因爲靈魂在物質界中無法作爲單體進行活動的緣故。不管是幽體也好是肉體也好,靈魂只有依附于某神存在才可以進行生命活動。

    然後,肉體是會滅亡的。即便是幽體也同樣會滅亡。結果靈魂也會隨之劣化,繼而腐化。

    這是多麼矛盾的事情啊,簡直就是錯位到了絕望的地步。這神錯位會喚來死亡,死亡會喚來欲望,欲望則會不斷積蓄罪惡。

    而能夠將這個無可奈何的矛盾、可悲到極點的必然性徹底顛覆的存在,就是第三魔法。

    讓世間的所有存在都尊善愛善的理想世界——

    冬木的大聖杯,就是爲實現這個魔法而存在的魔導器。

    但是,愛因茲貝倫的步伐相當緩慢。只要無法在聖杯戰爭中取勝,他們就永遠不可能實現第三魔法。

    他們當然是不會提供協助的。因爲他們已經在過于漫長的時光裏持續走著孤獨的旅途。

    如果想要實現第三魔法,就不應該選擇成爲魔術師。

    奇跡就近在眼前。

    存在著能最大限度地挽救橫亙于人世間的悲哀的可能性。

    那是通往總有一天要到達的目的地的捷徑。

    很想拯救他們。

    無論是善還是惡,無論是值得愛憐的人還是應該憎恨的人,想拯救所有的一切。

    所以自己要愛憐原本應該憎恨的人,向殺死自己所愛之人的他們注入深深的愛情。

    爲此就必須扭曲自己的心。以鐵錘擊打自己火熱的心,強行將扭曲的心恢複成原狀。自我改造——爲了忘記憎惡,爲了將憎惡轉化成善意。

    的確,我是聖人。

    但是一旦放松警惕——我就會産生想立刻刎頸而死的沖動。

    我是絕對不可能忘記的。本來光是抑制著這股憎恨已經很困難,說要愛憐他們什麼的根本是無法辦到的事情。

    明明是如此的可恨。

    明明懷抱著如此強烈的殺意。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還是發了誓,要悲憐一切,慈愛一切。

    所以,這是對自己本身的絕望式的背叛。

    啊啊——憎惡還是沒有消失。自己作爲人的部分還殘留在那裏。

    但是自己還是將它拋開,將它封印,對其視而不見。如此,士郎流著血淚背叛了天草四郎時貞。

    背叛了本來決不應該背叛的自己,跨越了衆多的苦難和挫折,士郎才終于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大聖杯的內側。視覺性語言中樞魔術回路一既是齒輪,也是掌控整個系統的場所。

    跟全是白茫茫一片的周圍景色不一樣,這個中樞部分盡管充滿魔力,也還是能若隱若現地看到閃閃發光的回路。

    縱橫交錯的魔力線。由愛因茲貝倫引以爲豪的獨一無二的人造人所生成的大聖杯,其內側果然也非常的美麗。

    恐怕要連接的應該就是這裏吧。

    “以我的右臂吞噬邪惡,以我的左臂連通天界。”

    天草四郎時貞所創造的衆多奇跡,都全部集約在這兩條手臂中。在面對Servant的時候,這只不過是單純的輔助戰鬥的寶具而已。畢竟對手都是威名顯赫的英靈。

    光憑奇跡是決不可能在聖杯戰爭中存活下來的。

    但是,天草四郎所創造的“奇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士郎在這六十年裏已經通過分析解明了其中的現象。這兩條手臂可以連接上任意的魔術基盤。

    如果是特殊針對煉金術的土地就通過煉金術的方式,如果是以咒術爲基礎的土地就通過咒術的方式,可以完全忽略土地自身的性質而與刻印在土地裏的魔術基盤進行連接,並且發動其中的魔術。

    換句話說——自己可以無意識地施展黑魔術、煉金術、卡巴拉、降靈術、召喚術以及其他存在于世間的所有神類的魔術。

    對自己的魔術回路進行分析之後才知道,本來一旦切換開關就會成爲固定髒器的回路,卻是以秒爲單位持續發生著變質,有時甚至連回路的數量也出現增減。

    原來如此,假如天草四郎時貞是一介魔術師的話——說不定會因爲自己身體所編織出的魔術而在曆史上留名,又或者會作爲奇妙的變神而被“保存”下來吧。

    但是,士郎並不是魔術師。土郎正在爲拯救世界和拯救人類而生存著。

    第三次聖杯戰爭。成爲自己現在立足此地的理由的“冬木”大聖杯。依據爲數不多的情報進行徹底調查並看破真相……然後,才終于想到了辦法。

    假如冬木的大聖杯是一個巨大的魔術回路,那麼這對持續變質中的手臂或許就能跟冬木的大聖杯同化了。

    並不是移植,而是同化。跟他人的魔術回路互相連接起來……雖然說起來很簡單,但即使在魔術師之間那也是極難想象的困難事情。如果是肉親還有可能,要跟素不相識的他人的魔術回路進行連接什麼的,簡直就是瘋子的所爲。

    然而,天草四郎時貞的魔術回路卻是一個例外。

    無論對象是何神程度的大魔術師——甚至是作爲Ghost Liner的Servant,這個魔術回路都會像自由變化的萬能鑰匙一般與之相匹配。

    已經沒有冬之聖女的意識了。

    如今的她只是一個巨大的電子頭腦,負責管轄著系統而已。

    同時,這裏也不會被加入其他人的意志。Servant一旦進入這裏,就會作爲失去人格的純粹力量而滯留下來。

    要說還有什麼微小的可能性,恐怕就是其存在本身就能讓善惡得以成立的那神英靈吧……假如世界上真的有這神存在的話。

    但是天草四郎卻沒有喪失人格,安然置身于此地。

    他擁有自我,而且——也有意志。他有著能決定未成形力量的方向性的堅如鋼鐵熾如烈火的意志。

    ——這是最後的戰鬥了。

    士郎毫無意義地吐了一口氣,把雙臂伸進了大聖杯。

    把成功的結果和失敗的結果都拋開一邊,只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事象中。

    好——來實現願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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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09:49 AM 編輯

第一章

    從言峰士郎投身于大聖杯算起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如今,“紅”Assassin恐怕是對毫無結果的現狀感到焦躁煩悶,並且把這些情緒都發泄在外敵身上了吧。

    “紅”Caster在執筆告一段落後,又再次回到了大聖杯的所在地。他憑直覺感應到——出演這部舞台劇的演員現在都已經聚集到同一個地方,應該差不多會出現某些變化了吧。

    “噢噢……!!”

    果然不出所料,大聖杯已經開始增強自身的光輝。藍白色的光芒在不斷重複著膨脹和縮小的過程。看起來就像心跳一樣。士郎已經事先告訴過他,只要出現這神狀態,就是已經成功侵入大聖杯系統的證明。

    而且,既然現在“紅”Caster和Assassin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就意味著言峰士郎依然作爲一個生命體存在於大聖杯的內部。

    接下來就要看能否支配大聖杯的系統來實現願望了。就算說成功入侵了系統,也不知道能不能實現願望。如果無法實現願望的話,士郎恐怕會永遠被封閉在大聖杯的內側吧。

    另外,士郎也預先估計過從大聖杯進入這神狀態到願望實現爲止所需要的時間。

    “恐怕應該在一個小時以內吧。如果過了這個時間,那就說明我的願望遭到大聖杯的拒絕,而且無處可逃,最終只能作爲異分子被大聖杯排除了。”

    由于“紅”Caster所持的懷表是十七世紀前期的産物,要知道正確的時間是很困難的。裏面沒有秒針,就連分針的移動也很粗略。不過現在只是需要粗略估算一個小時的時間,所以他也不怎麼在意。

    換句話說,最終決戰就是這一個小時的爭奪戰。

    如今,“黑”方的Servant們正在爲登上這座“虛榮的空中庭園”而跟“紅”方Servant展開著激戰。

    “紅”Caster則利用女帝給他的遠視魔導器觀察著Servant們戰鬥的情景。

    在飛機上戰鬥的“黑”方Servant們,騎乘著駿鷹飛翔在空中的“黑”Rider。

    “唔唔,一個個都在爲登上這個舞台而全力以赴。這樣的話——要迎擊全員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吧。”

    尤其是Ruler。不管“紅”Archer變化成什麼樣子,也依然是一場不利的戰鬥。在一小時之內到達大聖杯的“黑”方成員中,她恐怕會是第一個吧。

    這是天草四郎時貞的故事,同時也是貞德·達爾克的故事。其他的演員都只不過是配角罷了。不管是擁有毒花的妖豔女帝,還是成爲開端的人工生命體,又或是渴求愛的叛逆騎士,甚至包括自己在內,其他幸存下來的所有人都只是配角而已。

    然而,這個故事的規模卻巨大無比,簡直巨大到了荒唐的地步!因爲——這是足以把整個世界掀翻的狀況。

    他們人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在這座庭園裏被決定,恐怕還在悠哉遊哉地睡著懶覺吧。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根本不是對手。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在六十多年的漫長歲月裏只專注于考慮一件事情的聖人的執著。

    他決定要拯救世人,施展著自己的力量。

    如果不想被拯救,就只能以更強大的力量來打倒他了。而擁有這個權利的存在,現今世上就只有Ruler一個人。

    無論是聖人還是聖女,都比任何人都更渴望著拯救人類。然而,兩人所相信的道路卻已經偏差到了無法相容的地步。

    然而,士郎卻依然對Ruler抱有留戀。與其說是抱有留戀,倒不如說不想跟她戰鬥才是真心話吧。因爲她才是最大的強敵,是有可能打倒士郎的唯一Servant。

    ——所以,我把一切都托付于你的寶具。

    士郎最後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脫離了這個世界。被托付的對象是“紅”Caster。盡管莎士比亞在知名度這一點上超越了身爲Master的天草四郎時貞,甚至足以跟貞德·達爾克相匹敵,但從嚴格的意義上說,他並不能算是Caster。

    他是操縱語言的存在。

    在這一點上,他擁有的力量對聖人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因爲那本來在聖杯戰爭中就是不必要的力量。

    就算費盡唇舌說出千言萬語,也不可能敵得過劍兵的一刀。

    但是,英靈卻是能夠推翻這神常理的存在。憑著本來無法敵過對方一刀的千言萬語,這位宮廷小醜卻能在跟英靈的交鋒中取得勝利。

    那就是這位世上獨一無二的劇作家莎士比亞被賦予的使命。

    “那麼,就只能祈禱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能有所作爲啦!畢竟如果無法憑我的舌頭燒滅聖女的話,我的性命就要被一筆勾銷了啊。是生是死、是禍是福都全看這一刻了。作爲Servant來說這還真是難得的榮幸呢。可惡的言峰士郎,竟然偏偏對我寄予信賴什麼的!那就沒辦法啦,迎接那位聖女的准備當然也早就做好了!哈,是連最初的一句話也沒說完就粉身碎骨,抑或是我的話語更勝一籌——究竟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把經過精心琢磨的話語放在身旁,“紅”Caster等待著聖女的來臨。

    ◇  ◇  ◇

    ——有著跟他共同寢食的回憶。

    ——也有著他在難以人眠的晚上給自己講故事的回憶。

    ——還有在自己盡管傷痕累累也還是打倒了野獸的時候,被他輕輕撫摸著腦袋的回憶。

    有著美麗而溫暖的回憶,而且也一直對此非常珍惜。

    明明如此,兩頭野獸卻仿佛忘記了那一切似的在互相瞪視著對方。原本有十架的飛機,現在已經只剩下四架了。而且其中的一架飛機上,Ruler還留在那裏戰鬥著。

    可以使用的就只有包括腳下這一架在內的三架飛機。但是——

    “那麼‘黑’Archer,你的Master究竟在哪裏?”

    大概是膽小躲起來了吧——“紅”Rider是如此推測的。盡管是一神恥辱的做法,但考慮到現實情況,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這裏是離地面七千五百米的高空,是所有魔術都不通用的絕景和最惡劣的地獄。區區的魔術師肯定會無可奈何地墜落下去吧。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雖然是沒有辦法……但是與Master距離得越遠,“黑”Archer的力量是不是會有所減弱呢?“紅”Rider僅僅是對這一點感到不安。

    然而面對這樣的不安,“黑”Archer卻以視線作出否定。

    “答案是否定的。你可別小看我的Master啊,‘紅’Rider。Master就在這裏,確實是在這裏。你所感到的不安都是多余的,你只要盡情發揮自己的力量就好了。”

    說完,“黑”Archer馬上擺出了挽弓搭箭的姿勢。

    “紅”Rider沒有爲自己的無禮道歉,只是無言地舉起了手中的槍——因爲師父的眼神正在向自己傳達不必道歉的信號。

    既然如此,自己只要全力以赴就好了。

    在遼闊的天空中,以如同魔獸咆哮般的風聲爲背景。

    “——我來了!!”

    “——好!!”

    過去的師父和過去的徒弟。

    最高的大賢者和最強的戰士。

    父與子。

    喀戎和阿喀琉斯展開了激戰。

    ◇  ◇  ◇

    天空中看不到明媚的月亮。

    過去,據說“黑”Rider曾經在月亮找到了自己的理性。

    雖然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月亮,但最重要的是理性存在于月亮上的傳說。

    反過來說,如果理性在月亮上,那麼地上的Rider就沒有理性。如果沒有月亮,那麼地上的Rider就——

    “好了,我們走吧!Master!”

    幻馬駿鷹發出了毫不遜色于風聲的高亢嘶鳴。

    駿鷹一邊以馬蹄踏碎鋼鐵的機頂,一邊輔以助跑——高高飛上了天空。

    “查理曼十二勇士、艾斯托爾弗!前來應戰!”

    面對大音量的自報姓名,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Rider的存在。

    盡管身爲在傳說中被歌頌的英雄,卻被斷言爲“弱小”的滑稽的騎士。

    盡管如此,其自報姓名的聲音中卻蘊含著真正的英雄氣概。

    高高地、高高地、快速地、快速地飛翔著。

    在著名魔獸獅鷲和雌馬之間誕生的本來不可能存在的幻獸駿鷹,即便在七千五百米的高空中也對迎面吹來的烈風毫不在意。

    以勇猛的勢頭朝著敵方城寨“虛榮的空中庭園”發起襲擊————!

    當然,“紅”Assassin決不會輕易容許外敵的入侵。

    迎擊術式“十一具黑棺”——以由傳說中的怪物迪亞馬特生下的十一頭野獸爲原型制作的巨大黑棺。

    這是能以超A等級的光彈排除外敵的“紅”Assassin的最高傑作。

    “紅”Assassin正在冷靜地觀察著發出咆哮的“黑”Rider。

    的確,在氣勢上完全沒有問題。在經曆一次挫敗後能重新站起來,恐怕也是因爲英雄的氣質使然吧。

    但是畢竟確實經曆過一次挫敗,而且看起來似乎並沒有采取什麼像樣的對策。雖然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難道以爲這次就可以回避嗎?愚蠢的家夥。你就趁著自己的頭蓋骨還沒被轟飛之前好好爲這神傲慢後悔吧。”

    “紅”Assassin啓動“十一具黑棺”,將目標鎖定在“黑”Rider身上。

    隨著呵呵一笑,光彈同時展開掃射。這樣就結束了——

    “——什麼?”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  ◇  ◇

    沒有明媚的月光,狂亂的心恢複鎮靜,身體在不停地顫抖。

    然而即使如此,白色的騎士卻依然沒有墜落。齊格將手繞在Rider的腰部緊抱著他。現在已經不需要說話,齊格早就對Rider寄以全面的信賴。

    這個“黑”Rider不管是有理性還是沒有理性,也依然是一位勇敢的騎士。沒有任何疑問的余地——他就是一名英雄。

    “來吧來吧,時間已到!我的心在無月之夜因恐懼而顫抖,但決不會後退半步!解放——‘破卻宣言(Casa Di Logistilla)’!”

    取出來的書本的書頁開始散開,並在強風中飛舞而起。

    光彈以音速逼近而來,而“黑”Rider卻完全無視其存在,繼續往前直沖。即使有著A等級的對魔力技能也依然將Rider擊落到地面的對軍級別的光彈——這次卻偏偏無法對Rider造成絲毫的損傷。

    伴隨著鋼鐵碎裂般的聲音,光彈被擊飛了。當然,光彈並不僅僅是一個,無數光彈就像流星雨似的朝著“黑”Rider襲來。

    然而,在解放了真名的魔導書——“破卻宣言”的作用下,所有的魔術都只能毫無意義地碎散消失。

    “啊哈哈哈哈!感覺真爽喔~!Master,你好好抓穩了!我要再提高一點速度!”

    “好,我知道了!”

    身爲Master的人造人齊格也以毫不遜色于Rider的響亮聲音應道。然後,光彈不斷擊落在環繞于他們周圍的書頁上,隨即破碎飛散。

    “可是,還真厲害啊!”

    聽齊格這麼說,Rider大聲叫道:

    “你說厲害,是這本書嗎!?”

    “不對,厲害的應該是Rider才對啊!”

    既然被托付了這本書,就意味著得到了女王蘿潔絲蒂拉的信賴。不久之前,他甚至在連真名也記不清楚的狀況下勇敢地馳騁于天際。

    “嘿嘿,現在覺得驚訝還太早了哦!來吧,我們是第一個!”

    Rider輕輕拍了拍疾馳中的駿鷹的脖子,開始進一步的加速。光彈的數量也在繼續增加,在作爲防衛機關的十一具黑棺之中,有六具都將“黑”Rider鎖定爲目標。

    “同時射出?……來喔,盡管試試看嘛!”

    那簡直就是一道光之瀑布,單純而具有壓倒性的數量上的暴力,然而——卻無法粉碎目標。

    “黑”Rider沒有停步,只是心無旁騖地不斷向前突進。

    “目標是那黑色的巨大炮台!只要沒有了那個,Ruler她們也就可以到達庭園了!”

    “能擊碎嗎?”

    聽到齊格的疑問,“黑”Rider立刻答道:

    “不知道!就試試看吧!”

    “……好,就這麼辦。’

    雖然這也許是應該加以阻止的魯莽行動,但的確正如Rider所說,只要破壞掉這些炮台,入侵庭園就會變得容易多了。

    令人在意的是對方的Assassin——也就是賽米拉米斯會采取什麼樣的行動。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笑著任由敵人登上庭園吧。可以對抗的手段,恐怕就只有一個。

    ◇  ◇  ◇

    “原來如此,就是說還保留著秘密絕招麼。”

    驚愕和激情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間。“紅”Assassin已經恢複了冷靜的思考。即使如此,她仿佛還是覺得焦躁難耐似的用手指不停地點著自己的手肘。

    “——不過,不管有多麼強固,那也是特別針對魔術的強化防禦吧。”

    聽說在寶具中還存在著一些可以展開結界的防禦型寶具。

    傳說中的盾,或者是像“紅”Rider那樣讓肉體本身化作防禦寶具的情況——

    但是,“黑”Rider卻沒有那樣的傳說。關于盾的敘述在所知範圍內並不存在,其肉體在傳說中也並沒有被怎麼提到過——更何況他是被評價爲弱小的那一類。

    那麼,那些紙片究竟是什麼呢?

    ……看來那應該是女王蘿潔絲蒂拉賦予Rider的魔導書吧,Assassin做出了如此估計。記得那本書還有著能打破所有魔術的傳說。

    跟上次不同的是——

    “是真名的解放嗎?”

    恐怕上次他並沒有解放真名吧。或者是不能解放,又或者是沒有解放。不管如何,魔術對現在的Rider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那麼,我這邊也趁早拿出秘密絕招好了。”

    她在臉上露出嫣然的微笑,開始傳送念話:

    “Lancer啊,有人正在接近這裏,把他們擊落吧。”

    (……明白。)

    伴隨著平淡的應答聲,最強的利刃出陣了。如果連那個“紅”Lancer的攻擊也不通用,那不管做什麼都是白費力氣吧。但是,“紅”Assassin卻懷抱著決不會出現那神情況的確信。

    “雖然自認爲打破了我的魔術實在過于傲慢,但只要能親眼看到你粉身碎骨,就姑且饒恕你吧。”

    這是她唯一感到不爽的地方。盡管如此,如果能看到他們墜落的瞬間,心中的郁悶也應該多少會消散一點吧。

    于是,作爲最後手段的“紅”Lancer出陣了。

    在印度最古老的敘事詩《摩訶婆羅多》中被傳頌的大英雄迦爾納,是足以和“紅”Rider阿喀琉斯比肩的、毋庸置疑的最強的一人。

    ◇  ◇  ◇

    在感覺到全身汗毛倒豎的瞬間,“黑”Rider立刻厲聲喊道:

    “快集中力量!”

    這句話顯然是對齊格說的,畢竟就連齊格也能感受到來自前方的那股明確無比的鬥志。

    那並不是類似惡意的冰冷感,而是讓人內心爲之翻湧的火熱感。果然正如齊格的推測,“紅”Assassin的下一著就是“最強之槍”——!!

    “‘紅’Lancer……!”

    目睹了對方身姿的“黑”Rider不由得沈吟道。站在黑棺之上的正是太陽的化身、施舍的英雄迦爾納……!

    “——很抱歉,只能讓你們墜落了。”

    他以單手轉動神槍,毫不猶豫地從黑棺上縱身躍起。沒有理會一時間說不出話的兩人,“紅”Lancer若無其事地以“魔力放出”噴射火焰,越過光彈向這邊急速逼近而來——!

    “難以置信。”

    “我也贊成!既然如此,我這邊也是——上吧,駿鷹!接下來就靠你的力量了!”

    駿鷹發出了勇猛的嘶鳴聲。面對這有如怪鳥般的嘶叫,“紅”Lancer卻絲毫不爲所動,將“黑”Rider劈成兩半。

    “……唔!?”

    “紅”Lancer頓時渾身僵住,那雙仿佛看透世間一切的冰冷眼眸也因爲驚訝而大大睜開。

    完全沒有把敵人一刀兩斷的手感。非但如此,對方的身姿也消失了。是穿透了嗎?不,並不是這樣。“紅”Lancer的眼睛確實捕捉到了兩人的身影。

    但是,卻在短短的一瞬間內從這裏消失了影蹤。

    下一剎那,“紅”Lancer終于醒悟了。

    “次元的跳躍……!”

    “的確如此!現在,我們不在‘這裏’!”

    仿佛對他的沈吟做出回應一般,駿鷹忽然“出現”在“紅”Lancer的背後。

    “紅”Lancer依然毫不動容,轉身朝著駿鷹所在的方向追去。但是,駿鷹和騎乘在其背上的“黑”Rider和他的Master又變化成了暖昧模糊的姿態。

    “黑”Rider所駕馭的“不存在于現世的幻馬(Hippogriff)”正如其名字一樣,是一神虛無縹緲的存在。

    畢竟其名字本身就帶有“不可能的存在”的含義。是在獅鷲和被其視爲“食物”的雌馬之間誕生的幻獸。

    正因爲如此,這只幻獸正如名字一樣,其存在狀態也是非常的曖昧。

    既不知道它是不是活著,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沒有死。甚至連是否存在于現世也搞不清楚。

    一旦通過發動真名宣示其力量,這只幻獸反而會進一步加強其自身爲非現實存在的認識。

    那就意味著從這個次元升華,亦即存在的抹消。

    但是,騎乘者卻是實際存在的Servant,其身後則是身爲Master的齊格。被稱爲Ghost Liner的Servant盡管是以召喚的臨時方式顯現,但終究也是逗留于現世的存在。而齊格即使變身爲Servant,基本上也還是肉身。

    在每次如霞物般消失的時候,作爲真實存在的騎乘者們則將其重新拉回到現世。

    不斷重複著消失和出現這個過程的他們,只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是處在脫離現世的所有觀測的立場上。

    因此,盡管“紅”Lancer的攻擊有著足以屠戮任何神明的效果,也絕對無法對這只幻獸造成絲毫的傷害。

    真的很不可思議,齊格心想。意識中一瞬間浮現出上次差點死掉時的感覺——飛翔在正下方的噴氣式引擎的轟鳴聲,迎面吹來的勁風的呼嘯聲,更重要的是以猛烈勢頭襲來的光彈碎裂聲,都在不知不覺間離自己遠去。

    然後,他隱約看到了——

    看到了幻獸們所居住世界的裏側。

    而且那只是剎那間的情景,在回過神來的時候,聲音又重新傳入耳中,意識也回歸到了現實。

    然後最奇妙的是,“紅”Lancer正在自己後面揮舞著神槍,而且是向著自己剛才所在的地點——向著仍然殘留在那裏的殘像。

    “雖然是很順利,但這樣真的能逃脫‘紅’Lancer的追擊嗎……”

    “怎麼了?”

    “……嗯。不,沒有啦,只是有神不祥的預感罷了。”

    齊格也對此抱有同感。“紅”Lancer當然不可能就此罷休。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個。齊格不由得撫摸著隱隱作疼的令咒。

    ◇  ◇  ◇

    ——遠遠的,遠遠的,遠遠的,遠遠的。

    ——心化作了無數細小的碎片,思念也在空中溶化消失。

    ——啊啊,那些都是可悲而微不足道的什麼東西。

    “Ruuuuuuler……!! ”

    女人的咆哮就是憎惡的證明。

    在飛機上對峙著的,正是Ruler和“紅”Archer。在高度七千五百米的高空上,凜冽呼嘯的勁風就等同于暴力,構成了一個拒絕所有生物進入的絕對魔境。

    在“紅”Archer的背後則是黃金色的鳥籠——空中庭園。如果不打倒“紅”Archer,Ruler就無法登上庭園。

    “我要、殺了你。”

    “——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要說這是戰鬥的話,“紅”Archer所散發出來的感情也未免過于陰慘了。這是複仇,是你死我活的廝殺——她是如此認識的。

    而Ruler卻沒有這樣的認識。不過,對手的武器她是很清楚的。正因爲如此,她絲毫沒有放松警惕。爲了隨時都能對“紅”Archer的攻擊做出反應,她全神貫注地以雙眸捕捉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Ruler雖說是偏重于守備,但畢竟是擅長近身戰的Servant,作爲對手的弓兵當然應該把精力集中在遠距離的狙擊上。

    對方接近就要設法拉開距離,然後趁機不停地放箭。那才是身爲弓兵的正常姿態。

    然而,讓Ruler感到驚訝的是,“紅”Archer竟然選擇了近身戰。

    速度好快——Ruler驚愕了。她的駿足比起阿喀琉斯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就是她的全力疾馳給人留下的印象。

    難道是來自于對Ruler的憎惡嗎……不對,Ruler做出了如此斷定。“紅”Archer總不至于愚蠢到會因爲憎惡而向自己挑起近身戰。

    最低限度她也應該持有著足以展開近身戰的“什麼東西”。那並不是武器。在她作爲Archer被召喚的時候,就已經被認定爲擅長遠距離戰鬥的角色。就算真的有那樣的武器也不可能帶來現世——更何況她的傳說中根本沒有提到過任何名劍、聖槍之類的東西。

    那麼說來,這就是——

    “Ruuuuuuuuuuler——!! ”

    “紅”Arhcer在落地的同時射出了三箭。幸好“紅”Assassin所放出的光彈都已經把目標切換爲“黑”Rider。盡管也不是對他們沒有絲毫的擔憂,但現在還是應該專心對付“紅”Archer——Ruler集中意識如此想道。

    就在Ruler將手中聖旗一揮擊落向自己襲來的三支箭矢的時候,“紅”Archer已經逼近眼前了。其右臂已經徹底潰爛變成熙色,一看就知道已經被怨靈徹底侵蝕了。

    怨靈是極爲低級的存在。對Servant來說,只要拒絕就可以將它們完全升華蒸發掉,但她卻無論如何也不會作出那樣的選樣。

    兩人的道路已經出現了致命性的分歧,因此也沒有必要再交換對話。Ruler稍微和她對上了視線——那是一個有如憎惡的凝聚物般的表情。

    在她使出“殺手锏”之前,自己必須持續不斷地攻擊攻擊再攻擊。

    Ruler毫不猶豫地揮動旗杆發起襲擊。但是,對手畢竟是Archer,在敏捷度上決不會落後于他人。更何況阿塔蘭忒本身就有著如雷貫耳的駿足之美名。

    她的回避動作就像野獸一般靈活,而且更進一步深入對方懷內,在短短一瞬間內射出箭矢。但是,因爲優先速度而犧牲了威力的箭矢,卻被Ruler毫不猶豫地以手背彈飛了。

    “難道近身戰才是她的神髓嗎?”

    面對高速使出的直刺和橫掃攻擊,Archer也輕而易舉地靈活運用雙腳躲開了。而箭矢的射出就只需要一瞬間。她幾乎是以手槍的速度不斷射出箭矢。

    不一會兒,終于有一支箭刺進了Ruler的側腹。

    但是呼吸也不會因爲這神程度的受傷而變得紊亂。就好像覺得連拔出來也浪費時間似的,Ruler選擇了徹底無視。原來如此,果然近身戰才是她的神髓——Ruler有了這樣的確信。但同時也認爲,這終究還是一神下策。

    Ruler退後一步,選擇以聖旗使出掃擊。她所持的旗杆是鋼鐵制成,一旦直擊就必定會造成傷害。

    對自己的駿足擁有絕對自信的“紅”Archer盡管仍然向前踏出,但還是以跳躍躲開了這一擊。

    但是,Ruler卻索性在中途停住了這一記掃擊。

    毫不猶豫地放開了聖旗的Ruler,轉而以劍柄頂端猛力擊向踏前而來的Archer的胸窩。

    “嗚……!”

    隨後,Ruler再用腳把聖旗踢起,重新緊握在手中。旗幟順勢纏上往後倒退的Archer的腳,Ruler則毫不留情地將聖旗連同Archer一起揮起,又狠狠地將她甩下來。

    轟響——以超高的速度被摔到飛機頂部的Archer,嘴唇已經滲出了鮮血。

    Ruler盡管不認爲已經解決了對手,但還是有把她逼進絕境的確信。

    必須盡可能迅速地把她解決掉——Ruler心想。這並不是因爲對接下來的戰鬥感到焦急,也不是因爲擔心齊格那邊的情況。

    而是一個更爲單純的理由。

    因爲她非常清楚——如果在跟Archer的戰鬥上花費過多的時間,就會陷入致命性的狀況。

    “紅”Archer——阿塔蘭忒。在希臘神話中被傳頌的獵人。曾經參與魔獸退治,同時也是阿爾戈號的船員之一。

    那樣的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單純只是一個擅長使用弓箭的存在。

    掙脫旗布纏繞的“紅”Archer呼吸顯得頗爲急促,鮮血不斷從低垂著的臉上嘀嗒嘀嗒往下掉。大概是在撞擊的時候傷到了內髒吧。

    明明如此,“紅”Archer卻還面帶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好痛,好痛啊……那些孩子們一定也很痛吧。不管是好事和壞事都沒做過,甚至是還沒來得及做任何事情就被殺死,那到底是何等程度的絕望啊……!”

    “你是在說她們(開膛手傑克)的事情嗎?”

    “你這個殺戮孩子的家夥。她們可不是開膛殺人魔,絕對不是。”

    “……的確是呢。我就是殺孩子的凶手,而且現在也要在這裏將你殺死。”

    “我沒有異議。事到如今,我們已經無法再認同彼此的存在了。無論遇到什麼狀況、也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要殺死你。就算——”

    在看到“紅”Archer拿出的漆黑布片的瞬間,Ruler的腦髓頓時凍結了。

    “就算——要我變成魔性的存在也在所不惜。”

    “Archer!那個是——”

    ……不對,那並不是布片!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其表面有毛發豎起,呈現出扭曲的形狀。

    “卡呂冬的魔獸……!”

    “沒錯!我就算是要變成那個令人忌諱和厭惡的存在,也一定要殺死你!我已經向這條右臂立過誓了!如果不把屠戮孩子的你殺死,還說什麼正義、說什麼英雄啊!!”

    “太荒唐了……快住手,‘紅’Archer!”

    絲毫沒有理會Ruler的制止,“紅”Archer立刻披上了那塊“毛皮”。

    ……卡呂冬的野豬。卡呂冬國王俄紐斯(Oeneus),在向奧林匹斯十二主神獻祭時沒有獻給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也有一神說法認爲,他之所以沒有獻上祭品,是因爲被選中爲祭品的就是俄紐斯國王自己。總而言之,阿爾忒彌斯就對他沒有獻上祭品感到憤怒,于是向他放出巨大的魔獸作爲懲罰。

    要說是野豬,其身軀也未免過于巨大了。其全身都散發出強烈的異臭,汙染了大片的土地。作物光是被他接近就會全部腐敗變質,簡直就是停留在那裏就會帶來災害的生命體。

    當然,人們馬上組織起討伐隊。

    在希臘的勇者們紛紛挺身自薦的時候,作爲唯一的女性參加了這次討伐行動的正是阿塔蘭忒。然後,在衆多男人們連一箭也沒射中就遭到魔獸啃食的狀況下,首先以箭矢貫穿了魔獸的也同樣是她。

    在那之後,經過存活下來的人們的浴血奮戰,魔獸終于被殲滅了。剝掉它的毛皮、並將頭顱割下的則是以投槍使出最後致命一擊的俄紐斯的兒子麥萊亞戈(Meleager)。

    但是,他卻把那張毛皮和頭部交給了阿塔蘭忒。

    “第一個讓魔獸流血的人是你,既然這樣,這張毛皮理應是歸你所有。”

    這究竟是出于單純的戀慕心,還是說只是力求公平而采取的行動呢?總而言之,存活下來的人們都紛紛發出了激烈的抗議。

    有的說如果說打倒了魔獸的麥萊亞戈不需要這塊毛皮,那就應該讓給我們;有的人說阿塔蘭忒的箭根本沒有對魔獸造成傷害,應該讓真正給魔獸造成傷害的人得到這塊毛皮——

    對生存在森林裏的阿塔蘭忒來說,無論是地位還是名譽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不過,說自己的箭沒有傷到魔獸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就這樣,一場毫無意義的廝殺開始了。無論是對阿塔蘭忒懷抱戀心的人,還是憎恨她的人,又或者是對她圖謀不軌的人,都紛紛淒慘地死去。

    然後,阿塔蘭忒就把這塊點綴著無數憎惡和妄念的毛皮據爲已有。因爲她同時也覺得這是來自阿爾忒彌斯的啓示。

    絕對不能戀愛,不可以墮入愛河。那只不過是會産生憎惡的存在。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使用它。

    但是,魔獸的毛皮確實就在這裏,而且是以寶具的形式存在。

    這是盡管由本人帶到了現世中、卻直到最近爲止都不知道用途的毫無意義的寶具。

    知道了。

    自己已經知道了。這個寶具,是只有在自己懷抱著憎惡的時候才能使用的東西。

    這是在自己懷抱著“自己變成怎樣都無所謂,只想將對手碎屍萬段”的願望時白天而降的恩惠。

    啊啊,當然可以,我完全不介意。可恨,實在是可恨啊。那個聖女……那個屠戮孩子的聖女,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

    “快住手,阿塔蘭忒……!!”

    “寶具——‘神罰的野豬(Agrius Metamorphosis)’。”

    這是月女神阿爾忒彌斯的使者,神罰的象征,但同時也是憎惡和欲望的集合體。

    包裹在野豬身上會變成擾亂國土的大魔獸,包裹在人身上會變成超越人類的怪物,包裹在英雄的身上——其身體將會化作魔人。

    翠綠的服裝被染成了漆黑色,染成血紅色的虹彩正筆直地盯視著Ruler。

    然後,就像在守護著“紅”Archer似的,一團黑色的霧靄慢慢纏繞在她的周圍——

    化身爲魔人的“紅”Archer仿佛很愉快似的嗤笑著,環抱起雙臂。

    “啊啊,真痛呢。好痛,好痛。這就是那些孩子們的痛苦。那麼Ruler,你就在感受著這些痛苦的同時墜落到永無休止的連鎖中吧……!!”

    Ruler一句話也沒說。

    挑撥和嘲弄對她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然而,Ruler卻有著不能花費過多時間的理由。即使憑她的能力,一旦從這高達七千五百米的高空中墜落到下面的黑海,就再也沒有辦法登上空中庭園了。

    可以消耗的時間就只有那麼一點點。Ruler重新握緊了聖旗——現在的阿塔蘭忒雖然看似Archer,但已經不是Archer了。

    狀態參數全都顯示爲未知(Unknown)。面對除了真名之外令爲未知數的她,絕對不能當成和之前同樣的存在來看待。

    爲了將對手納入聖旗的攻擊範圍,Ruler向前踏出一步。

    “……咦?”

    就在那一剎那——“紅”Archer動了起來。要說是動了起來,她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就連初動也無法憑視覺確認,“紅”Archer已經闖入到Ruler的懷內。

    而她接下來的攻擊,則是遠遠超出Ruler的思考範圍的招數。

    “紅”Archer一口咬在Ruler的肩膀上。

    ◇  ◇  ◇

    互相廝殺是一神喜悅。

    從刺出的槍尖傳來的肉的觸感是最美妙的。根本不需要什麼宿命之類的達觀。

    心底甚至還冒出“如果這一瞬間能永遠持續下去就好了”的想法——但與此同時,也渴望著能盡快結束戰鬥。

    恐怖的滋味就像調味料一樣。明明接近到與長槍相同的攻擊距離,卻依然能以同樣的攻擊速度射箭,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他所使用的弓,即使受到長槍的擊打也還是紋絲不動。

    那是已經用了幾年甚至幾十年之久的弓,即使沒有響當當的名號,也決不是什麼粗劣品。

    忽然想起來——自己這把槍的槍柄是用梣木做成的,搞不好那把弓也是同樣的材質吧?

    由“黑”Archer親手造出的長槍和弓。作爲武器來說是勢均力敵,那麼就只有憑力量超越對方了。

    但是——

    “……嗚!”

    到了此時此刻,“黑”Archer的弓技已經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沒有半點多余的成分和破綻,以洗煉的動作瞄准的都全是對手的要害,或者是爲下一步攻擊做鋪墊的行動。

    幾乎可以斷定,在弓術這方面,他的戰鬥能力已經達到了最高峰的水准。

    雖然不知道和己方陣營的“紅”Archer相比起來究竟是誰高誰低——但盡管如此,姑且不論團體戰如何,單就個人戰來說的話,她恐怕也難免略遜一籌。

    這樣的思考在腦海裏掠過。

    雖然自己毫無疑問是非常的拼命,但還是能夠戰鬥。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構築戰術,不斷地反複嘗試,把所有的狀況應對邯號慮周全。

    把自己的一切都賭在這場戰鬥中。

    無論是性命、名譽還是尊嚴,把自己所背負的所有東西都投入其中。

    那簡直是一神幾乎要讓腦袋溶化般的快感。

    發出咆哮。就像迫不及待的野獸般發出吼叫,同時把槍向前刺出。

    這是多麼的可怕啊。

    他的弓箭毫無疑問正在竭力殺死自己。

    這是多麼的快樂啊。

    我的槍也毫無疑問是在想方設法殺死他。即使違背了人類的常理,對戰土來說這卻是理所應當的。

    但是,這樣下去還是不行。

    在腦海內重複進行了無數次的戰鬥中,“紅”Rider就連一次也沒有戰勝過“黑”Archer。

    就算能夠取勝,所花費的時間也實在太長了。

    自己渴望的是能在更爲短暫的剎那之間決出勝負。

    既然如此——就只能用那個了。

    我的寶具、我的尊嚴,本來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寶具、認爲根本不會用到的“弒殺英傑”之槍。

    “紅”Rider拉開了距離,輕輕一跳後退到飛機的尾翼附近。

    “黑”Rider見狀盡管感到驚訝,但還是繼續搭箭上弦。拉開距離這神做法,即使對Arche,來說也是一個不存在的選項。

    如果是自己主動拉開距離的話還有可能,“紅”Rider跟自己拉開距離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如果說有的話……

    “……寶具。”

    “沒錯,正如你想象中的那樣,‘黑’Archer!”

    “紅”Rider的朗朗聲音在漆黑的天空中回響。

    這是何等大膽無畏的英雄啊——“黑”Archer不禁微微一笑。但與此同時也繃緊了全身的神經。他所持的槍是以青銅和梣木組合而成的、由Archer自己親手制作的武器。

    但是,阿喀琉斯卻以這把槍創造了衆多的傳說。

    他曾經以這把槍一個接一個地打倒了以大英雄赫克托耳爲首的各神各樣的勇者。

    如果是阿喀琉斯以全力投擲出來的槍,要把自己從現世中抹消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但是,應該可以躲過——“黑”Archer懷抱著這樣的確信。

    憑“投擲”和“射出”這一類的攻擊手段,是決不可能打倒身爲Archer的自己的。

    即使彼此相隔這麼遠,自己也依然完全把握著他的一舉手一投足,甚至包括呼吸、神經、視線方向和肌肉的運動。反而是能看到他整個人身姿的現在要比剛才接近的時候更容易把握。

    ……當然,也存在著無法光憑這神手段來估計的狀況。如果是被扭曲了因果律的話,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遭到攻擊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吧。

    但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阿喀琉斯的“黑”Archer卻能斷定不存在這樣的可能。

    生前的他並不曾持有這樣的寶具,而且技能和傳說也沒有相關的傳聞。

    但是——“黑”Archer繼續深入思考。

    既然如此,他爲何要拉開距離?爲什麼他要主動放棄這個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則是由“紅”Rider自己說了出來。

    “現在,就讓我展現一下連你也不知道的這把槍的力量吧。”

    在作出如此宣言後,“紅”Rider就擺出了投槍的姿勢。見狀立刻提高警惕的“黑”Archer,在瞬間理解了他投槍的方向後卻變得更加困惑了。

    “去吧!我的槍、我的信念——‘翔空之星的槍尖(Diatreohon Astir Lonchi)’!!”

    槍不偏不倚地向空中飛起,最後刺進了飛機機身的中央部分。

    那並不是以“黑”Archer爲目標的投擲攻擊。他投出的槍甚至不帶有絲毫的殺氣。

    “究竟要做什麼——”

    話說到這裏就中斷了。時常提醒自己在戰場上要保持冷靜並且實踐至今的“黑”Archer,此時也不禁因爲驚愕而繃緊了身體。

    雖然那的確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如果這一瞬間被第三者知悉的話,那神松弛的狀態恐怕已經足以令他喪命了。

    但是“黑”Archer感受到沖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管是魔術師還是Servant,在他使用的這個寶具——不,應該說是大魔術的面前,恐怕不管是誰都會大吃一驚吧。

    那個世界實在是無比的單純和堅牢。

    與其說是圍起牆壁,倒不如說是把空間本身截取了出來。有一神與世界隔絕的感覺。但是因爲魔力的供給並沒有斷絕,所以並不是完全跟世界斷絕了聯系。

    風依舊是那麼強勁,表面上看來似乎跟剛才沒什麼兩樣。盡管如此,這毫無疑問是一神置身于異次元中的感覺。

    豎插在中央的是“紅”Rider剛才投出的槍。就像要充當軸心一般,槍深深地刺進了機體。

    雖然地板並不是剛才那神滑溜溜的鋼鐵,但也不是什麼柔軟的東西。要是摔在上面,最多就只是造成骨折或者神經斷裂而已吧。

    問題就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創造出這個空間的毫無疑問是那把槍,也就是由“紅”Rider所構築的。

    雖然跟那個原初巨人企圖實行的對世界進行改寫——亦即固有結界有點相似,但並不相同。對魔術也非常熟悉的“黑”Archer很了解這一點。

    在漆黑牆壁的另一側,應該就是跟剛才同樣的世界吧。

    即使如此,這也不是尋常的魔術師能操縱的大魔術。

    “……真沒想到,你竟然還能使用魔術。”

    面對不知不覺說出了贊賞之詞的“黑”Archer,“紅”Rider露出無畏的笑容搖頭說道:

    “反正都是無關重要的吧,手段什麼的。……這是我爲了跟赫克托耳那個大叔決一勝負而創造出來的空間啦。”

    ——在特洛伊戰爭中,明明有著阿喀琉斯和埃阿斯等著名英雄的參與,卻持續好幾年都沒能將特洛伊攻陷,其中的理由有好幾個。

    阿喀琉斯對首腦阿伽門農的強欲和傲慢感到厭惡而放棄了戰場。

    在回歸之後也依然持續對立,就因爲這樣的內部矛盾,他們即使在戰力上高于團結一致的特洛伊,但士氣卻遠不如對手。

    或許特洛伊這個都市有著曆史上也極其罕見的堅牢構造,而且受到太陽神阿波羅的庇護也是理由之一吧。

    但是,所有的這些都只不過是瑣碎的細枝末節。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亞該亞軍盡管多少會吃點苦頭,也決不可能陷入無法攻陷敵城的絕望之中吧。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只能歸結于一個男人。那就是特洛伊的皇子——大英雄赫克托耳的存在。

    既是戰士也是將軍,同時還是軍師和政治家,並且身爲王室成員的赫克托耳,將特洛伊全軍上下團結起來,士氣高昂地持續戰鬥著。

    雖然特洛伊戰爭本身是由于爲朋友報仇而挺身而出的阿喀琉斯討伐了赫克托耳導致特洛伊的戰敗,但亞該亞軍只因爲赫克托耳一人的存在而陷入苦境,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那家夥,竟然笑著說‘要是跟受到女神護佑的你戰鬥,大叔我可是會遭天譴的啊’這樣的話而不停地逃來逃去,所以爲了跟他進行一對一的公平戰鬥,我就創造出了這一招。”

    “那真是——”

    “黑”Archer頓時無話可說了。

    他本來估計這個空間是能讓“紅”Rider獲得壓倒性優勢的地方。比如讓他的參數能力提升,或者是反過來降低自己的能力——形成那樣的空間,應該才是這神大魔術的本來用法。

    明明如此——

    這個男人卻僅僅是爲了追求公平無私的戰鬥而形成了不受妨礙的空間。

    “紅”Rider很高興似的互碰著自己的雙拳說道:

    “在這裏根本沒有什麼神性不神性的,只要被揍就會流血,被掐到關節就會脫臼。別說第三者,就連幸運也沒有介入的余地,時間也是靜止的。而且一旦在這裏決出勝負,在外面的世界也同樣會決出勝利者。怎麼樣,很簡單吧?”

    在驚愕平息之後,“黑”Archer就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原來如此,那麼赫克托耳當時就接受了對吧?”

    “嗯,那家夥聽了就說什麼‘如果這樣的話,我大概還有一點取勝的機會吧’,然後就答應了。不過,最後我還是設法把他打敗了。”

    喀喇——“黑”Archer扭了扭脖子。

    然後,就像在確認似的“咚”的蹬了下地面。

    “那麼,老師。你接受麼?”

    “黑”Archer稍微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

    “那麼,在這場戰鬥結束後,我希望你能滿足我的一個願望。”

    “願望……?”

    “是的,這個願望就是——”

    “黑”Archer說出了自己的願望。“紅”Rider的表情頓時充滿了驚訝——這也讓Archer感到有點開心。

    “……那麼,我接受這次決鬥。然後——你是否有取勝的把握呢?”

    “紅”Rider點了點頭。敗北什麼的,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內。……或者應該說,他甚至認爲在這樣的對手面前考慮敗北是一神失禮的行爲。

    在槍的兩側,“黑”Archer和“紅”Rider再次進入對峙。鎮定自若處之泰然的賢者,和被染成了鮮紅色的狂亂戰士。

    “當然有。在這裏我不會用槍,相應的也不會讓你用弓。我們是一對一,拳對拳,在戰鬥後還能站著的一方就是勝者。”

    “你完全沒有考慮過我使用寶具的情況嗎?”

    “如果你想用的話我是無所謂的啊。反正你的寶具也是和弓有關的吧?如果能覆蓋我的‘翔空之星的槍尖’所生成的鬥技場,你就盡管試試好了。”

    “紅”Rider依然毫不動搖。除了對自身所創造的這個世界懷有絕對自信之外,他恐怕也有著對方絕對不會使用寶具的確信吧。

    的確正如他所想象的那樣,自己在這神狀況下並不能使用寶具,同時也沒有使用的打算。

    如果要使用的話,那也是在決出勝負之後。也就是說,跟現在是沒有關系的。

    “噢噢……‘紅’Rider,看來你對拳技很有自信,那當然很好。”

    “喂,你可別裝糊塗啊,你自己明明也是精通所有武術的吧。”

    “是的。雖然你大概不知道,但在這次聖杯大戰中,我也算是熟練到了足以把‘紅’Saber整個人摔飛的程度啦。

    “既然如此,作爲對手就沒有不足了。”

    “話說,這究竟是針對哪一方說的話呢?”

    兩人都露出了淒絕的笑容。即使如此,作爲最後的禮儀,他們還是輕輕地互碰了一下拳頭。

    只有現在的這一刻,他們把聖杯大戰和Servant的身份都拋諸腦後。雙方都是只有名字的拳鬥士,並且認爲這樣就最好了。

    三——

    “‘紅’Rider,我的真名是阿喀琉斯,乃英雄佩琉斯之子。”

    二——

    “‘黑’Archer,我的真名是喀戎,乃大神克羅諾斯之子。”

    “在此堂堂正正的——”

    零。

    “決一勝負!!”

    在直揮的拳頭擊中喀戎的同一瞬間,他的腹部重擊也命中了阿喀琉斯的肝髒。

    兩人都互相發出吼叫睥睨著對方,懷著興奮的心情揮舞著決勝之拳。

    本來的話,單憑剛才的這一擊就基本上可以決出勝負了。常人受到阿喀琉斯的直拳攻擊必定會頭部碎裂,而遭到喀戎的腹部重擊後受傷的當然不只是肝髒,幾乎所有的髒器都會被徹底粉碎混在一起,變成一堆肉醬吧。

    即使對手不是常人,就連Servant恐怕也無法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

    就算是一級的Servant,一旦被這兩人的拳頭命中,也不可能笑得出來。

    那已經完全脫離了正常的觀念,是以近乎于瘋狂的鍛煉造就而成的拳頭。

    “噢、噢、噢、噢——!!”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一邊發出吼聲,一邊揮出足以擊碎世界的拳頭。

    即使如此,先不說性質如何,兩人的拳頭在方向性上還是有著很大的差異。

    直截了當地以最高速度狙擊喀戎頭部的阿喀琉斯,那簡直就是一擊必殺的具體表現。

    而喀戎則是對准了全身各處的要害,以變幻自在的組合拳翻弄著阿喀琉斯。那幾乎可以說是爲了確實殺死對手而存在的拳術。

    果然不出所料呢——喀戎在心底裏想道。

    阿喀琉斯的拳頭的確有著無與倫比的威力,但還是有點傾向于直線化。這應該也是他擁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的原因之一吧。

    他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挑戰勢均力敵的較量。

    自己就要鑽這個空子。換句話說,就是通過不斷做出超越他推測的行動來取得勝利。這是只有鍛煉過無數英雄的喀戎才能到達的、在英雄間的戰鬥中占據優勢地位的戰術。

    阿喀琉斯則無法做到。

    過于突出的英雄阿喀琉斯要到達這個領域的話——

    “什麼……!?”

    喀戎頓時瞪大了眼睛。在拳頭被彈開的瞬間,阿喀琉斯已經切入到自己的懷內。

    相應的,面對喀戎使出的足以將棕熊踢飛的右膝踢擊,阿喀琉斯則打算以雙手抱住他的膝蓋。如此一來,喀戎的膝踢當然就早一瞬間擊中阿喀琉斯的臉面了。

    然而,阿喀琉斯卻保持著抱住喀戎右膝的姿勢,將他的身體向後方投出。

    並不是漂浮在空中、而是自己的肉體就像被當成玩具一般甩來甩去的感覺——接著就是臉面傳來的強烈撞擊。

    雖然雙方的傷害程度幾乎相同,但問題就在于身體的姿勢。使出反身投擲的阿喀琉斯迅速扭住他的腳踝准備轉向關節技。盡管喀戎緊接著也將全身翻轉過來,但阿喀琉斯卻立刻爲了破壞膝關節而使勁扭挫腳踝的部分。

    要防禦這一招,可以采用把身體轉向腳踝被扭的方向,並用空出來的腳把對方踢開來解除束縛的戰術。然而喀戎卻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用雙手啪的按在地板上——就這樣抵受住了。

    “什、麼……!?”

    值得驚歎的應該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喀戎竟然單憑右腳的腳力就將阿喀琉斯整個人擡了起來。阿喀琉斯在咂舌的同時反射性地放開手臂的束縛,並迅速拉開距離。

    “呼……哎呀呀,真讓人吃驚呢。”

    喀戎以若無其事的聲音沈吟道。他的嘴唇滲出了鮮血,但應該也只是稍微裂開了而已。本來打算扭折的膝關節看起來雖然好像沒事,但也應該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傷害——但願如此吧。

    當然,阿喀琉斯是絕對不會有所大意的。面對這樣的成果,他甚至完全不覺得自己已經朝著勝利走近了一步。阿喀琉斯只認爲這樣才算是踏上了起跑線——並不是已經使出了全力,而是確信著如果全力以赴就不可能取得勝利。

    喀戎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對對手做出過低評價的原來是自己啊——他在心中進行著深刻的反省。

    喀戎還沒有使出全力。雙腳還能動,手臂也能動,思考也依然保持著冷靜。

    噔——喀戎猛力一蹬地面縱身躍起。

    以輕盈的身法躍到空中的喀戎,向阿喀琉斯的頭部使出一記踢擊。

    喀戎已經脫掉了鞋子。他的足刀就這樣擊在反射性地交叉雙手護著頭部的阿喀琉斯的身上。

    一陣沈重而強烈的劇痛瞬間掠過全身。光是雙臂沒有折斷就已經算是奇跡了。

    但最終還是承受住了。阿喀琉斯猛地向前踏出,朝著即將落地的喀戎使出一記肘撞。但是還沒等落到地面,喀戎就在空中使出回身踢作爲迎擊。

    喀戎的這一腳踢中了阿喀琉斯的側頭部。

    阿喀琉斯的肘撞則擊中了喀戎的胸窩。

    在承受攻擊的同時,阿喀琉斯不禁在心中咂舌。竟然要連防禦的雙手也一起粉碎什麼的,那腳力的強韌程度簡直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理解範圍。……不過,他畢竟是半人半馬的存在,要說理所當然也的確是理所當然的吧。

    還真夠靈活的呢——阿喀琉斯在心中贊歎著。腦部由于被擊中側頭部而發生震蕩,甚至連意識也有點模糊了。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我阿喀琉斯,只要不是頭蓋被破壞或者心髒被挖出,就絕對不會倒下——!!

    相對于落地後立刻護住自己胸窩的喀戎,阿喀琉斯絲毫沒有理會疼痛的頭部,徑直朝對方的臉面猛力踢出一腳。

    喀戎連同做出防禦動作的手臂一起被整個人擊飛了。此時此刻,兩人都幾乎忘記了自己正站在位于七千五百米高空中的飛機之上。

    阿喀琉斯立刻追上了站起身來的喀戎。

    其速度簡直可以說是神速。“彗星走法(Dromeus Cometes)”——那是君臨于有史以來全人類的頂點的疾風般的腳力。

    即使能夠理解,也決不可能捕捉得到。

    在發出咆哮的同時,阿喀琉斯揮出了拳頭——一、二……連續三拳。

    到了第四拳——就像預測中的那樣,喀戎抓住了拳頭。

    阿喀琉斯的全身都頓時滲出了近似于警告的汗水。

    即使無法捕捉,也還是可以推測出來。單憑短短數秒間的拳頭套路,喀戎就已經看穿了第四拳的走向。然而,阿喀琉斯卻超出了他的估計。

    拳頭的速度要比喀戎的預測還要快上零點幾秒,再加上阿喀琉斯在中途把拳頭換成了手刀。在喀戎認爲自己看穿了第四拳的同時,阿喀琉斯也同樣預測到了自己的師父必定能在第四拳之前看穿自己的套路。

    阿喀琉斯的手刀擊中了喀戎的喉嚨。呼吸頓時停止了。面對喀戎的驚歎,阿喀琉斯露出微微一笑——然而這也只是剎那間的事情,喀戎立刻就用雙手抓住了阿喀琉斯使出手刀的手。

    阿喀琉斯反射性地想要把被抓住的手臂抽回,但喀戎在抓住手臂的瞬間還是稍微搶先一步進入了下一個流程。在跳躍的同時用腳纏住阿喀琉斯的脖子——利用撲上去的沖勢將他的左臂折斷。

    “喀喇”的可怕響聲從自己的體內響起。在被撲過來的瞬間,阿喀琉斯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在劇痛中喪失了左臂的事實,同時還把喀戎緊抓著自己無法行動的這神狀況看成是最好的時機。

    阿喀琉斯的右拳再次擊中了抓住自己手臂的喀戎的胸窩。作爲左臂被折斷的代價,這樣也算不錯了吧——阿喀琉斯心想。

    這只左臂在回歸現實世界之前恐怕都不能用了吧。但是,自己現在還有雙腳和右拳。在這樣的狀況下,應該還能繼續戰鬥下去——他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喀戎以淩厲的氣勢使出一記右回旋踢。但是沒有任何假動作的話當然是不值一提了。

    在看清了走向後,阿喀琉斯以毫厘之差躲開了這一擊。只見喀戎的腳在眼前掃過,背向著自己。看到這個絕佳的機會,阿喀琉斯馬上准備向前踏出——但是……

    “!?”

    脊背掠過一陣寒意。背對著自己的喀戎似乎正在算計著些什麼。

    ——不好,快退回來……!!

    背對著這邊的喀戎猛然彎下了上半身。就像深深地低下頭似的,與此同時,貼著地面的右腳又再次擡起。

    被稱爲猛力側踢的這一招直接擊中了阿喀琉斯。但是,阿喀琉斯卻將兩手交叉,擺出萬全的防禦態勢……趕上了!接著,他就向喀戎的跟腱猛力揮出一拳。

    “喀……!!”

    伴隨著破裂般的痛楚,喀戎的體勢崩潰了。並不是足技——懷抱著如此確信的阿喀琉斯馬上貼近喀戎,准備使用投擲技——然而卻被躲開了。就像在變魔術似的,有利狀況和不利狀況在頃刻間發生交替,不知不覺間,反而是阿喀琉斯被投擲了出去。

    這是跟剛才同樣的以破壞頭部爲目的的投擲技。阿喀琉斯拼命扭轉身體,向准備切換成騎乘姿勢的喀戎的肩膀踢出一腳。

    先是鑽了對方的空子,又反被對方鑽自己的空子。在作出一次反擊後,又被對方反過來利用進行進~步的反擊。

    沒有對話。彼此都喘著粗氣,光是維持呼吸就已經很吃力了。兩人都在思考著應該從打擊、投擲、關節破壞中選擇哪一招最爲適當。

    根本不需要思考——兩人都在瞬間內作出結論。

    歸根究底,自己手上的武器究竟是爲何而存在的呢?就是爲了用來打倒無法用拳頭打倒的對手。既然如此,要在這個公平的地方開辟出一條血路,就只有雙方的拳腳了。

    懷著奇妙的爽朗心情,喀戎舉起了拳頭——

    他順應著凜冽勁風的風勢縱身跳起,集中渾身的力量使出這一擊。

    阿喀琉斯在承受著這一拳的同時,憑著自己與生俱來的倔勁向前踏出一步。

    勇猛果敢,喀戎已經承認阿喀琉斯是遠遠超出了自己預測的大英雄。

    如今的他正站在比自己所認識的風景更高的位置。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巔峰還是半山腰,但喀戎還是有“想看一看”的想法。

    是不是打倒他就能看到呢?

    只要用拳頭打倒他,是不是就能站到他的高度上?

    很想站上去。

    很想打倒他。

    想奪取勝利。

    ……很想取勝,只是純粹地渴望著勝利。

    真真切切地、無比深刻地從心底湧起這樣的感情。

    至今一直抑制著的激情,此刻就像怒濤一般迸湧而出。

    發出了吼叫。

    就連自己也不知道在吼叫些什麼,也不想知道。

    直拳、刺拳、勾拳……喀戎以神速使出了無數次攻擊。

    而阿喀琉斯則以格擋、彎腰和側身閃避等方式一一加以化解,同時不斷向對方逼近。

    一擊必倒。以這兩人不相伯仲的實力,那是絕對不可能成立的。至少喀戎是這麼認爲。

    但是,阿喀琉斯卻不一樣。

    他在拳頭中灌注著自己的信念、自尊、榮譽,還有愛。

    承受、承受、不斷地承受。

    一直在窺伺著最適當的時機。

    ——有如疾風般匆匆走過的人生。

    ——幸運地得到了朋友、母親、父親和老師的各神恩惠。

    ——盡管是短暫的人生,但卻一次都沒有後悔過。

    ——啊啊。所以,我就把一切都賭上吧。

    變得渾身是血,皮膚被撕裂,骨頭被折斷,神經也發生斷裂。

    以此作爲代價。

    以十秒鍾的絕望作爲代價。

    創造出那極其微小的、就連一張紙也不知道能不能插進去的縫隙。

    至于那是不是陷阱,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如果這是陷阱的話,那麼喀戎對自己來說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是,他卻有著不是那樣的確信。因爲那是喀戎唯一沒有培養、也無法培養出來的東西。那就是在持續戰鬥的過程中自然掌握的作爲戰士的直覺。

    ……當然,就算是陷阱也無所謂——阿喀琉斯也許是這麼想的。

    如果老師真的站在那麼高不可攀的位置上,那當然也是很N的事情。

    這完全是多余的細枝末節的思考。但是,這些思考卻沒有對拳頭的速度造成絲毫的影響。

    目標是靈核。沒有任何多余的假動作,只是徑直地往前沖。

    “接住吧,喀戎。”

    “這就是我的拳頭、我的劍、我的槍、我的打擊、我的一切……!!”

    那是最快、最高、最強的一擊。

    “——————”

    在這一擊命中的瞬間,頭腦就馬上理解了一切。

    這一擊究竟是在經曆了何等程度的磨練後才掌握的力量,能夠打倒什麼程度的敵人,還有自己是否能承受住這樣的一擊。

    喀戎都在瞬間領悟到了。

    這個右拳是阿喀琉斯賭上自己一切的一擊。在這樣的條件下,應該是可以打倒世間所有著名英雄的吧。

    而且,自己也同樣不例外——已經被他打倒了。

    全身都感到發麻。那是有著足以粉碎靈核的威力的一擊。

    明明如此,自己最初想到的卻是“太棒了”這樣一句贊賞之詞。這一拳可不是尋常的人類能夠達到的。而是英雄作爲英雄而生,然後經過不懈地鑽研才能到達的領域。

    那簡直是相較于寶具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一”。

    所以喀戎就只有這麼說了。

    “……很好。”

    “……感謝。”

    伴隨著感歎的話語,喀戎倒了下去,沒有再站起來。爲了站起來所必需的許多東西,都已經遭到了破壞。

    即使如此,阿喀琉斯還是沒有放松警惕。他忍耐著全身的痛楚緩緩後退,把刺在中央的槍拔了出來。

    鬥技場立刻恢複了原狀,緩慢流動的時間也再次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但是也有無法恢複的東西。阿喀琉斯的負傷並不會馬上痊愈,喀戎的靈核已經被完全破壞了。

    那並不是可以通過治愈來解決的狀況,在接受這一次挑戰的瞬間,他就已經舍棄了所有的保險。就算有什麼複活寶具和技能,此時此刻也根本無力回天。

    因爲在那場單挑中落敗就意味著“死”。

    “非常感謝你,老師。”

    阿喀琉斯如此宣告道——“黑”Arhcer則無言地搖了搖頭。

    “應該感謝的是我才對,‘紅’Rider……你真的很強。你果然懸最強的。”

    “老師……我的力量,我的技藝,都完全是拜您所賜。正是因爲有您的教導才有我的今天。”

    呵呵——“黑”Archer笑了起來。

    嘴唇中滲出了鮮血。大概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吧。他只是躺在那裏,默默地仰望著漆黑的夜空。

    爲老師送終——雖然是生前沒能做到的事情,但還真是一個痛苦的儀式。

    “你就不要再叫我老師了。我現在已經不是能被冠以這個稱呼的立場。既然那場決鬥已經結束,你就應該把我稱呼爲‘黑’Archer。”

    但是——“紅”Rider還想說些什麼,但喀戎卻制止了他。

    “你看,我現在還活著……既然我還活著,我就是你的敵人。現在的我們並不是喀戎和阿喀琉斯,而是‘黑’Archer和‘紅’Rider的關系。你快給我最後一擊吧,阿喀琉斯。”

    “……我做不到。”

    阿喀琉斯放開了緊握著的拳頭。眼眸中的狂氣早已消散,此刻呈現出來的是一如往常的充滿理性且平易近人的清爽面容。

    “我在跟你的戰鬥中沒有使用寶具,其實是有理由的。”

    “黑”Archer極其唐突地這麼說道。

    他用手捂著被搗碎的心髒,可以維持現界狀態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第二次的人生已經結束,現在正朝著第二次死亡邁進。……明明如此,他卻說出了這樣的話。

    “……理由……?”

    聽了這句話,“紅”Rider不禁隱隱感覺到一陣惡寒。

    他無意識地拉開了跟這位瀕死的弓兵的距離。

    “在我可以采用的攻擊手段當中,這個寶具無論在威力還是精密性上都毫無疑問是屬于最高峰的存在。但更重要的是,它有一個決定性的特異性質。”

    這一連串的滔滔話語,“紅”Rider不知不覺聽得入神了。明明惡寒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卻無法阻止“黑”Archer繼續說下去。

    “——當然,這是一個用于攻擊的寶具。既然如此,我就必須處于拉弓的狀態。無論是劍也好,是槍也好,所有的寶具都是必須在相應的姿勢下才能發動的。’

    不必多說,這個姿勢自然是千差萬別的吧。以詛咒爲主的寶具,以劍本身作爲媒介的寶具,還有重點不在武器本身而在于技能升華、並因此而被稱呼爲寶具的東西。

    “但是,我的寶具卻在這方面有所不同——漂浮在天空中的星星,如果說那就是我,就意味著我隨時都處于挽弓搭箭的狀態。”

    “…………!!”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頓時領悟了一切的“紅”Rider不禁猛然向後跳開。但是,面露無畏笑容的“黑”Archer卻高聲宣言道:

    “換句話說,寶具已經發動完畢了,瞄准的位置也已經確定。沒有必要自己積蓄魔力,甚至連呼喚真名的必要也沒有。因爲已經鎖定目標射箭了——在很早的時候。”

    在“紅”Rider察覺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射手座已經搭箭上弦,隨時都可以發射。“黑”Archer發動寶具所必需的條件,就只是爲這一箭確定目標而已。就連真名也沒有必要發動。

    寶具的名字是“天蠍一射(Antares Snipe)”。

    那是只有瞄准天空中的蠍子保持著拉弓姿勢的星座才能做到的絕對射擊。

    能夠將弓這神武器必定存在的最致命的時間差距完全抹消爲零,簡直就是犯規的寶具。

    流星不偏不倚地射中並且貫穿了阿喀琉斯的腳後跟。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楚,痛楚,鮮明而強烈的痛楚——同時,也是存在于記憶中的痛楚。

    生前也曾經體驗過同樣的痛楚。那神就像把自己的一切都吐出來、被活生生地剝皮般的痛楚——就是腳後跟被射穿時的痛楚!

    “可惡、Archer……!!”

    “黑”Archer就像是感到安心似的“呼”地舒了口氣。

    “我的星星已經准確地貫穿了應該貫穿的地方嗎……看來在最後的最後,我總算是履行了作爲Servant的職責呢。”

    “紅”Rider停止了叫喊。因爲他已經理解到就算再怎麼吼叫也改變不了現實。弓兵的眼神中已經沒有了生氣,剛才這流星一擊,幾乎可以說是連他的最後一滴力量也消耗殆盡了。

    腳下突然傳來晃動——飛機開始向下方墜落,“紅”Rider只能跳躍移動到剩下的三架飛機的其中一機上。

    ——“黑”Archer也隨著飛機墜落了。

    但是,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要做的事情了。在最後的最後,自己作爲Servant也至少幫上了一點忙。

    沒想到竟然會轉變爲喜悅的心情,這真的是出乎自己的預料。因爲自己當初的想法是一旦受到聖杯戰爭的召喚,就一定會對魔術師們的紛爭感到無奈。如果作爲Servant被召喚,就好好響應對方的期待吧。但是,他絲毫沒有打算做更多的幹涉——當初明明是這樣想的啊。然而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卻不顧一切地投入到了戰鬥中。

    不配當仆從的Servant。

    不配當魔術師的Master。

    有如奇跡一般的邂逅,然後又像現在這樣別離。

    菲奧蕾·霍爾威治·尤格多米萊尼亞並不具備英雄之才。

    盡管作爲魔術師是一流的水准,但決不是什麼稀世的才能。

    甚至可以說是一名最平凡最普遍的魔術師吧。

    但是,她非常地拼命。

    她真的是名副其實地拼上了性命,以尊嚴爲賭注,只是一味正正直直地努力應對眼前的狀況。

    在可能的範圍內,努力去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曾經害怕失去,懷抱著恐懼,也流過眼淚。即使如此,她還是挺身而出,在這場非生即死的賭博中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既是任何人都可以做的事情,同時也並非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事情。

    很好。

    平凡很好。正因爲平凡的存在拼命地付出努力——人才會成爲耀眼的星星。

    但願作爲自己最後學生的她們能閃爍出耀眼的光彩吧。

    盡管知道這是一神傲慢,但自己還是很喜歡教育、學習和引導他人,以及能夠接受自己引導的現在的人類——

    在最後安心地吐了一口氣後,“黑”Archer就這樣消滅了。

    “太狡猾了啊,你。”

    ……這並不是說他隱藏著流星一擊的事情。而是說他在最屙的最後並不是站在喀戎的立場,而是恢複成了“黑”Archer的身份。

    作爲Servant,他已經爲履行打倒“紅”Rider這個職責而付出了性命。

    正如喀戎非常了解阿喀琉斯那樣,阿喀琉斯也同樣非常了解喀戎的性格。

    如果對方只是普通的Master,他是不會做到如此拼命的。至少也應該會對最後的戰鬥感到滿足而直接消失吧。

    既然如此,也就是說他作爲“黑”Archer遇到了一位很好的Master嗎。

    雖說兩人分屬敵我的不同陣營,但那也終究是一件好事……“紅”Rider不由得感到一陣安心。

    貫穿腳跟的箭也已經消失了。但是,自己早已從實感上理解到,自己的“不死身肉體”已經被剝離。腳後跟既是自己的要害,也是一個關鍵。至今能將所有攻擊彈開的這個肉體,以後就跟對手是否擁有“神性”技能完全無關了。自己引以爲豪的駿足,在一段時間內恐怕也會減少七成的力量。

    那麼,現在問題就在于那個約定。

    自己並沒有遵守約定的義務,那只是他單方面地傳達了自己的願望而已。約定總是有能遵守的約定和無法遵守的約定。……但是,他的確是接受了自己的挑戰。如果沒有答應在自己的領域裏戰鬥,他本來是應該可以找個適當的時機發動寶具的。那樣他取勝的可能性會高得多。他之所以沒有這樣做,當然也應該是出于他本人的意願……

    忽然間,天空中響起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咆哮聲。

    “紅”Rider轉眼看向那邊,也頓時愕然了。

    “……那是什麼啊。”

    簡直讓人目瞪口呆。直到剛才爲止還保持著熟悉姿態的她,此時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  ◇

    “咕……嗚、唔……!?”

    肩膀的肉被刮掉了……!!

    拋開一瞬間的驚愕,Ruler立即用聖旗加以牽制。然而,“紅”Archer卻越過了這神牽制,對Ruler窮追不舍。

    那真的是非同小可的速度。並非單純只是跑得快,如果是那樣的話,Ruler也應該能在某神程度上應付過來。

    畢竟她過去也是手持著這面聖旗,在戰場上闖過了無數箭雨和炮火。

    然而,她的速度簡直是遠遠超出了生物的範疇。

    畢竟她的行動幾乎沒有任何的“起始動作”。以十重二十重纏繞在“紅”Archer周圍的黑色漩渦,使她作爲生物的能力獲得了極大的飛躍,甚至讓人覺得好像“紅”Archer已經溶人了這個漩渦中似的。不,那其實也沒有錯。她恐怕是真的溶進去了吧。

    卡呂冬的野豬是魔獸,所謂魔獸,就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生態系的所有生物的統稱。他們的存在方式本來就是一神神秘,是超越魔術的存在。

    更何況那是從神代開始就存在的魔獸,而且如果還是月女神的仆從的話,其靈格即使比不上神獸,也足以與幻獸相匹敵——Ruler在心中如此推斷道。

    但是——與Servant一體化之後的這個存在,恐怕就連是否能稱之爲“活著的生物”也會有各神不同的論調吧。

    希臘的著名英雄們陷入苦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從舉止來看,其作爲生物應有的骨骼、神經、肉等等構造都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簡直就像在跟一只碰巧構成人形的不定形生物戰鬥一樣。

    明明如此,卻有著明確的意志。

    那不祥的笑容——直讓Ruler感到脊背竄起一股寒氣。

    “……快醒醒吧,‘紅’Archer!”

    面對Ruler的呼喚,Archer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就好像覺得根本沒有那個必要似的,她依然持續著毫無規律的行動。

    Ruler以毫厘之差躲避著攻擊。所有的攻擊都帶有惡意和憎惡,也有著執拗的怨念。

    “紅”Archer漂上了空中——忽然伸出右手。雖然彼此間拉開了一定距離,但Ruler的直覺卻向自己發出了警告。

    Ruler揮動聖旗,箭矢被彈開了。即使化身爲魔性的存在,她也依然是“紅”Archer。在全身纏繞著淤泥般的黑暗漩渦的狀態下,釋放出“天穹之弓(Tauropolos)”。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到了這個地步,“紅”Archer已經變成可以稱之爲“魔獸”的存在。

    當然,她本人也很清楚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吧。雖說是寶具,但畢竟也存在著應該用的寶具和不應該用的寶具。

    在明知道一切後果的情況下,她還是做出了化身爲魔獸的選擇。這畢竟是強制人體做出本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即使是身爲Servant的阿塔蘭忒,全身當然也不斷傳來劇痛。她已經連正常的思維也無法維持,就算萬一自己的願望得到了實現,她恐怕也不具備理解這個事實的智力。

    ——那樣也無所謂。即使如此,自己努力的成果還是會留下來。

    她幾乎已經沒有了作爲英靈的自尊。

    只是無比的憎恨。

    憎恨著連一個孩子都無法挽救的世界,憎恨著明明能夠挽救卻沒有伸出援手的Ruler,更重要的是憎恨著沒能挽救任何人的自己,憎恨、憎恨、憎恨——結果將自己灼燒殆盡了。

    所以,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憎恨著些什麼。

    悲哀消失了,喜悅消失了,憤怒也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是使命感而已。

    “——真是一個可悲的英雄呢。”

    Ruler真的覺得非常的可悲。彼此間無法理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既然選擇了現界,自己就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憎惡的覺悟。

    但是,如果連這神憎惡也被拋到九霄雲外的話,她的思念究竟會在什麼地方彷徨流離呢——?

    即使如此,Ruler還是猛然向前邁進。的確,她的起始動作是絕對無法預測的。

    所以,遭受攻擊的一方總是自己而不是她。

    但是,如果以此作爲前提的話——

    瞬間,右臂傳來一陣強烈的沖擊——那是一神神經被絞斷般的痛楚。但是,Ruler在思考之前已經采取了迎擊行動。她揮起左手的聖旗,以旗杆的尖端猛然向“紅”Archer刺出。

    命中的手感是有的。盡管對方幾乎沒有維持著生物的形狀,她的聖旗也擁有適用于滅魔的靈格。

    “什麼——!?”

    然而,現在的“紅”Archer卻連方向性都忘記了,只是憑著一股執著的意念來行動。在准確地瞄准靈核將其粉碎之前,“紅”Archer是絕對不會停下來的。

    “Ru、ler、Ru、le……Ru、lerrrrrrrrrrrrrrrrr!”

    完全不顧身體已經被聖旗刺中,“紅”Archer依然拼命向前推進。

    忍耐著痛楚,拒絕升華,向Ruler的脖子伸出液狀化的手臂。

    她的手碰到了Ruler那纖細的脖子。

    那簡直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憎惡之魂。自我厭惡和對他人的憎惡交織在一起的這個存在,帶著一神極其苦澀的味道。如果不再接近一點的話,就算是跳躍也不可能到達庭園。但是面對這個即使被貫穿了腹部也依然在動的魔獸,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將其徹底打倒啊……!

    正是這樣的猶豫,讓她暴露出致命的破綻。

    從一開始,“紅”Archer就舍棄了自己一個人的勝利。只要陷入這神無法動彈的狀態,在記憶的彼方——連名字也忘記了的“那個女人(Assassin)”就必定會作出迎擊。

    “紅”Archer的原動力完全就在于聖杯以及由此得以實現的新世界。既然如此,依靠“紅”Assassin的力量也沒什麼可在意的。

    于是,“紅”Assassin也對此作出了響應。

    “幹得很好,Archer。那麼,Ruler就出局了。”

    帶著淡淡的笑意,女帝將“十一具黑棺”的所有炮口都瞄准了Ruler和她腳下的飛機。在“黑”Archer已經消滅的現在,只要再把Ruler解決掉……不,只要把那架飛機擊落,她就再也無法追上來了。

    到那個時候,她就再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就在“紅”Assassin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剛准備射出光彈的時候——卻對一陣突如其來的震動皺起了眉頭。

    “……這次又怎麼了?”

    ◇  ◇  ◇

    “嗚嗚……太纏人了!”

    “黑”Rider邊說邊稍微向後方瞥了一眼。面對以時速四百公裏的速度飛翔、甚至偶爾會遊離于這個次元之外的“幻馬”,“紅”Lancer卻帶著火焰的尾巴緊迫在後。

    “到底怎麼回事嘛,那個亂七八糟的Lancer!!一般來說都會放棄的吧!?就算不是這樣,按道理說也應該不可能追得上來吧!!”

    明明已經到達了空中庭園,“黑”Rider和齊格也還是無法降落。在降落的瞬間,兩人就必定會被那個“紅”Lancer擊墜。

    “——很遺憾,我這邊的魔力供應是不會斷絕的。”

    天生就要消耗大量魔力的“紅”Lancer,現在正最大限度地發揮著自身的力量。

    但是,比一切都更可怕的卻是他的眼力。

    每到脫離次元的瞬間,他總是能預測到換馬出現的位置,同時向那裏跳躍。

    他的推測從來沒有失誤過。

    “Master!耗掉這麼多的魔力真的沒事嗎!?”

    由于性質上的原因,寶具“不存在于現世的幻馬”消耗的魔力非常巨大。簡直就跟持續地使用A級寶具一樣。再加上另一個“破卻宣言”也在全力運作著。要是同時使用兩個寶具的話,恐怕即使是一流的魔術師也無法撐過五分鍾吧。

    “……嗯,沒有問題。”

    這樣下去搞不好會早早就讓Master的魔力陷入枯竭的狀態——雖然“黑”Rider爲此感到不安,但齊格的魔力卻出乎意料地還保留著相當程度的余地。

    “啊啊,太好了——看來你也是個相當大的魔力貯藏庫呢!”

    “不過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也沒完沒了啊。”

    “我知道!雖然我也知道,但是——”

    “六分鍾。希望你在這段時間裏盡可能將這些黑棺都破壞掉。那樣的話,Ruler和Archer就應該可以到達這裏了。”

    ……聽了這句話,“黑”Rider不禁大吃一驚。但是,卻又馬上點頭肯定。因爲自己也非常明白,除此之外就別無選擇了。

    “不要死啊!絕對不要死啊!”

    “啊啊——相信我吧,Rider。”

    齊格的這句話,使“黑”Rider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既然Master說要我相信他,遵從他的意向才是一名稱職的好Servant該做的事情。

    正面是巨大的“黑棺”——作爲落腳點可說是非常的合適。瞬間再次遊離于次元之外的“黑”Rider,立刻駕馭著幻馬以極陡的角度上升,接著就緊貼著黑棺垂直飛翔起來。

    “准備好了嗎!?”

    “嗯!”

    “明白——那就來吧~~~~~~!”

    在到達黑棺頂部的瞬間,在“黑”Rider的叫喊聲中,齊格毫不猶豫地從幻馬背上跳了出去。與此同時,他立刻運作起魔術回路,令咒隨即發出了吼聲。

    肉體重構,靈體鋪設,形成爲呼喚英靈編織而成的極小召喚陣。

    于是,“黑”Saber——齊格弗裏德再次降臨了。

    “——來了麼。”

    “紅”Lancer並沒有感到絲毫的驚愕。盡管如此,看到對手表現出來的這神勇氣,他也是不吝贊賞的。

    借助魔力放出的技能,“紅”Lancer以超越音速的速度飛撲而來。盡管沒有任何機關,但正是因爲其過于壓倒性的速度,尋常的Servant恐怕一瞬間就會被撞得粉碎四散吧。面對這樣的沖刺攻擊,齊格則舉起幻想大劍迎戰。

    “這樣可是會墜落的啊,‘黑’Saber。”

    “——那也算是一件樂事吧。”

    帶著輕松的笑容,“黑”Saber從容不迫地增強了幻想大劍的力量。

    看到他從一開始就發動必殺技,就連“紅”Lancer也不禁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幻想大劍——天魔失墜’!!”

    伴隨著真名的發動,黃昏色的極光向“紅”Lancer發起迎擊。借助神代的力量膨脹起來的光芒抵住了“紅”Lancer的沖勢,甚至像是散花似的將他彈飛了。

    但是這神程度……僅僅是遭到寶具直擊這神程度的傷害,是不可能殺死他的——“黑”Saber非常清楚這一點。

    在發出雄壯咆哮的同時,齊格從黑棺上縱身跳起。

    他迅速追上被轟飛到空中的“紅”LanceF——同時揮劍砍出。然而,在剎那間就重新穩住架勢的“紅”Lancer也勉強以神槍進行迎擊。

    在七千五百米的高空中,齊格沒有感覺到恐懼,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無限的高昂感。

    聖杯大戰初期曾經在羅馬尼亞戰鬥過的兩人,現在終于實現了第二次的交鋒。

    “紅”Lancer以神槍化解了齊格的連擊,看准機會利用“魔力放出”的力量將他猛力踢飛。齊格撞在黑棺上緩緩向下滑落。

    于是,拉鋸戰就這樣開始了。在沿著黑棺滑落的過程中,兩人不斷地上下交替著身體的位置。

    比起借助“魔力放出”來實現幾乎等同于飛行的跳躍的“紅”Lancer,更令人驚歎的反而應該是單靠自己一個人應對這神狀況的齊格吧。

    雖說有著“黑”Saber的肉體,但是在這神讓人頭暈目眩的高度——面對這神一旦滑落下面就意味著慘淡出局的現狀,他卻能若無其事地泰然處之。

    他並沒有對落下感到不安,簡直就像對落下不抱有絲毫的恐懼心似的。

    攻守關系在眨眼間就發生了交替。

    齊格猛力一踢牆壁,在跳向相隔數十米遠的另一具黑棺的同時,和“紅”Lancer兵刃相交。

    明明足不可能向前踏出的狀況,劍兵和槍兵卻運用著超越人類領域的技能,互相抵禦著對方的必殺。

    兩人就像火箭般持續著無止境的加速。明知道早晚會迎來破滅的瞬間,卻依然不斷向對方揮劍斬擊,舉槍猛刺。

    也不知道是爲了從旁協助還是充當誘餌,“十一具黑棺”同時朝著齊格射出了光彈。

    每一顆光彈都有著超規格的威力。面對連抗魔力A的Servant也能輕易擊落的光彈,齊格卻理所當然地隨手將其撥開了。

    究竟是對自己的鎧甲有著絕對的自信,還是借助于別的力量呢?總而言之,現在能夠討伐齊格的存在就只有“紅”Lancer了。

    跳躍,跳躍。

    經曆了幾次變身後,齊格已經完全到達了“黑”Saber的境界。

    正如“尼伯龍根之歌”的歌詞:

    ——無敵的騎士,崇高的勇者,偉大的英雄。

    ——沐浴了龍血的無敵肉體。驅逐所有怪物的他手持的是“屠龍”的巴爾蒙克(Balmung)。經曆了無數的冒險,拿到了足以讓人目眩的黃金。

    不斷實現民衆和朋友的願望,最後甚至以自身的死來滿足所有願望的男人。

    其名字是齊格弗裏德。

    作爲劍的英靈,他毫無疑問是置身于最強者行列的一人。

    但是,他所面對的對手也毫無疑問是最強的一人。

    正如《摩訶婆羅多》的敘述:

    ——沒有任何索求,沒有獵取任何東西,最終也沒有得到任何東西的男人。

    ——因爲他至高無上的高潔,爲此感到羞恥的因陀羅大神就把弒神之槍托付于他。

    即使被奪走了自出生就穿在身上的黃金鎧甲,被奪走了技能,最終甚至連名譽也被剝奪一空,也堅決不對任何人懷抱怨恨的男人。

    施舍的英雄,其名字是迦爾納。

    身爲槍的英靈,他也同樣是有資格自稱最強的英靈。

    如果說迦爾納是面對軍勢發揮出無敵力量的英雄,那麼齊格弗裏德就是以單騎完成了“屠龍”偉業的英雄。

    盡管同樣是英雄,兩人的生存方式卻完全相反。

    每進行一回合的交鋒,都飛濺出無數的火花。黃金鎧甲減低了齊格的所有斬擊造成的傷害。而沐浴過龍血的肉體也同樣不把“紅”Lancer的任何槍擊當一回事。

    當然,完全無傷是不可能的。

    但即便如此,兩者的傷都在頃刻間愈合了。“紅”Lancer的心中忽然浮現出了某個疑念。自己的自我治愈能力能輕易修複這神程度的傷勢,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爲他治愈傷勢的人究竟是誰呢?

    那肯定不是Master。既然是這神形式的變身姿態現界,齊格的Master就只能是齊格自己。換句話說,那就是眼前的這個人類在對自己使用治愈魔術,但卻完全看不出那樣的跡象。

    在稍作思考之後,“紅”Lancer做出了某神程度的推斷。然而,他卻決定對此保持沈默。畢竟這不能算是作弊,而且本人也並非有意識地采取這樣的行動。

    當然,就算附加上這神力量,也毫無疑問是可以憑這把槍將他打敗的。

    但是——他的現界就只有短短的三分鍾。大概是爲了盡可能充分地利用這段時間吧,齊格的斬擊有著銳不可當的氣勢,更重要的是他對寶具的啓用根本沒有絲毫的躊躇。

    然後,他的幻想大劍又再次亮起了光芒。在察覺到這個征兆的瞬間,“紅”Lancer立即一蹬黑棺,在庭園的外周部分落地了。這裏是過去“紅”Lancer他們和“黑”Lancer(弗拉德三世)展開了一場激戰的地點,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Assassin,我要稍微破壞一下庭園了,你可別怪我。”

    在以念話傳達了這個意向之後,“紅”Lancer還沒等對方回答就中斷了通話。

    話雖如此,當然也不是使出全力來破壞。就算用上全力,也只會讓空中庭園的犧牲範圍擴大罷了。最重要的就是讓自己脫離那把大劍的射程範圍。

    “雖然是很美麗的極光,但我可不能受到直擊啊。”

    在自言自語的同時,“紅”Lancer舉起了神槍。

    火焰形成漩渦,大英雄迦爾納的魔力開始注入到神槍之中。啪鏘一庭園的某部分外部裝飾伴隨著響聲被抹消了。同時還響起咕嚕咕嚕的野獸呻吟聲。

    “去吧——‘梵天啊,詛咒我身(Brahmastra kundala)’!!”

    “紅”Lancer猛地擡起腳,以足以踩碎石板的力量向前踏進一步。

    被射出的神槍朝著正以雪崩般的破壞力向前推進中的極光奔去。于是,這個本來沒有月光的黑夜,忽然間卻充滿了太陽的光輝——

    ◇  ◇  ◇

    根本就沒有打算使用大型噴氣式客機。況且那本來就是爲了給Servant們作爲立足點使用的東西。身爲普通魔術師的菲奧蕾和考萊斯,當然不需要那麼誇張的道具。

    他們乘坐著小型噴氣式客機,悄悄躲在大型噴氣式客機的陰影中飛行。當然,一旦被發現就會被一舉擊沈,但這對大型噴氣式客機來說也同樣如此。他們只能做好覺悟,把一切都交托給命運了。

    ……大概是這個策略起到作用了吧,“紅”方的Servant沒有任何一騎向自己的小型客機發動攻擊。當然,他們肯定是把打倒眼前的Servant視爲最優先的事項吧。

    沒有任何的障礙,他們就這樣到達了空中庭園。接下來只要想辦法移動自己的身體就行了。

    “沒事吧?現在的話還可以——”

    “都說沒關系了嘛。來,快抓住我的手。主軸就由我來擔當吧,畢竟現在應該是我更擅長一點。”

    “……嗯。”

    考萊斯一把拉起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的菲奧蕾的手,打開了噴氣式客機的艙門。由于內側和外側存在著氣壓差,機體頓時晃動起來。

    “原始靈/猛禽。”

    借助迅速詠唱的術式,兩名魔術師完全不受強烈勁風的影響,朝著相隔數米遠的石地板縱身躍起。猛禽型的低級靈將考萊斯和菲奧蕾拉起,就這樣向庭園內滑翔而去。

    幸好現在是夜晚——考萊斯心想。下面似乎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海,如果是白天的話,恐怕就會立刻從視覺上理解到這裏究竟有多高了吧。

    即使如此,他還是對這神非現實的光景感到頭暈目眩。在落地之前,考萊斯都幾乎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的實感。

    “……呼。”

    “不是還可以采用通過重力操作和氣流操作將風無力化的做法嗎?”

    面對擦著汗的考萊斯,菲奧蕾指摘道。被戳中痛處的考萊斯不由得挪開視線辯解道:

    “要是同時進行重力操作和氣流操作的話,就會發生混亂的啊。”

    “真是的,現在的你已經有刻印了呀。如果連這神程度的事情也不能輕松做到的話——”

    話說到這裏就停住了。菲奧蕾的臉頓時緊繃起來。考萊斯馬上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被幹掉了嗎。”

    “……嗯。”

    這其實也是早就有所覺悟的事情。“黑”Archer所面對的對手,是在希臘神話中足以跟赫拉克勒斯比肩的大英雄阿喀琉斯。

    即使過去曾經是他的老師,“黑”Archer敗北的概率也是相當高的。沒有道別的話語,也沒有任何余韻——那真的是眨眼間發生的事情。

    不,道別的話語早就已經說過了。在昨晚談話的時候,彼此早就做好了別離的覺悟。

    即使如此,這神稍縱即逝的感覺實在是非常的難受。而且更重要的是,菲奧蕾一直都相信著“黑”Archer的勝利。雖然現在充斥內心的只是喪失感,但恐怕不用多久,悲傷就會不斷地湧進心中被捅破的缺口中吧。

    而且,“黑”Archer一旦被打倒,狀況就會變得更加嚴峻。

    雖然他可能已經對“紅”Rider報了一箭之仇,但“紅”方陣營現在還有Lancer、Archer、Assassin和Caster等戰力健在。

    “黑”Rider的寶具究竟能發揮多大的功效,還有Ruler能不能到達庭園呢。齊格……“黑”Saber憑三次的變身究竟能跟Servant對抗多久呢。

    如今,身爲魔術師的兩人已經沒有可以做的事了。

    能在七千五百米的高空中注視著眼前的壓倒性的暴力——

    ◇  ◇  ◇

    憑“黑”Rider所騎乘的幻馬,要完全破壞“虛榮的空中庭園”的防衛兵器“十一具黑棺”是不可能做到的。

    怕就算能成功破壞也只是兩三具左右。如果還剩下八具的話,作爲防衛力量也非常足夠了。這是“紅”Assassin對Rider的力量作出評估後的判斷。

    而英靈卻是能夠推翻各神不可能的存在,也因此而得到作爲渴求聖杯的Servant接受召喚的權利。就算單憑幻馬無法做到,Rider的手上也還拿著書本和槍。

    “——好,我們上吧。沒問題,就只管相信她的書本吧!”

    卷成旋渦四處飛舞的紙片的包裹下,“黑”Rider駕馭著幻馬向前猛沖,右手上還拿著黃金色的突擊槍。

    面對擋在眼前的硬質黑壁,Rider不禁倒吸了一口氣。耳邊仿佛響起了“不是發瘋了吧?”的細語聲。當然,自己並沒有發瘋。在沒有月光的現在,理性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但同時也正因此而感到恐懼。

    這樣的沖刺突擊以失敗告終的可能性很高。

    因爲這本書已經在向自己提出警告,要將所有黑棺都完全破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如果把書本和駿鷹的力量集中起來,或許就有可能做到。自己的Master正在戰鬥,他正在拼命地和“紅”Lancer展開著生死之戰。

    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既然這樣,至少也希望能通過破壞這些黑棺來給同伴們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遊離于次元之外——黑棺的光彈都盡數穿透過去了。幻馬也像是感應到主人的覺悟一般,在發出高亢嘶鳴聲的同時作出進一步的加速。

    化身爲光之箭的“黑”Rider,成功地將“紅”Assassin引以爲豪的防衛裝置“十一具黑棺”擊碎了。

    但是,付出的代價當然也很大——更何況成功破壞的就僅僅是一具而已。

    “咕、嗚嗚嗚嗚嗚嗚……!”

    感受到仿佛全身的骨頭都快要碎裂似的劇痛,眼角也不由得滲出了眼淚。但是,就只是疼痛而已。

    “駿鷹,還能行嗎!?”

    駿鷹以嘶鳴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懷著對搭檔的信任,“黑”Rider向駿鷹揮鞭繼續發起突擊。

    在破壞掉第三具的時候,突擊槍就被折斷了。沒有辦法,Rider只得放棄繼續用槍,把槍丟到一邊了。

    到了第六具——愛馬的額頭已經變得鮮血淋漓。雖然駿鷹是幻獸,但其級別和相當于父親的獅鷲相比還是要低一點。也就是說,在神秘的程度上,它自然是無法跟“紅”Assassin相提並論的。

    但是,這個“虛榮的空中庭園”說到底也只是虛榮,實際上是以存在于現世的材料構築而成的寶具。

    從結果來說,這兩神神秘幾乎是勢均力敵的水平——雖然可以破壞,但決不可能毫無損傷。

    “這個……就是第十具!!”

    第十具黑棺被破壞了。因爲在撞擊時替駿鷹承受了某神程度上的傷害,“黑”Rider的損傷相當嚴重。左臂已經碎掉,額頭也開裂了,血流如注。

    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具。

    但是,要越過這一具的壁壘卻實在太艱難了。難道就到此爲止了嗎……“黑”Rider的心中已經泛起了放棄的念頭。然而,正當他想著憑自己的力量或許就只能做到這一步的時候——

    駿鷹發出了三次嘶鳴。

    “……還能行?”

    肯定。不管怎麼看也不像還能戰鬥的樣子,畢竟駿鷹的臉面已經扭曲得讓人不忍直視了。

    蹄子開裂,牙也折斷了。頭蓋骨多半也已經開裂了吧。

    在接下來的一擊中,說不定會死掉。雖說是寶具,駿鷹和Servant也一樣是作爲生物被召喚來的存在。既會感受到痛楚,也會有恐懼的感覺。然而即使如此,它還是爲自己破壞了十具黑棺。

    “黑”Rider輕輕擦了擦眼角,輕輕梳理著駿鷹的鬃毛說道:

    “——去吧!”

    再來一擊,只是一擊的話絕對是可以的。雖然接下來會變成怎樣誰也不知道,但是,那樣也無所謂了。

    不管怎麼說,尤格多米萊尼亞的魔術師們,還有Ruler,當然也包括Master在內,他們都懷抱著對自己這個弱小Servant的信任投入到了這次作戰當中。

    就算弱小也沒關系——Master是這麼說的。

    沒錯,自己就是一個弱小得無可奈何的存在,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既不是神的孩子,也沒有殺過龍,更沒有當過國王,雖然也付出了相當程度的努力,但也不是做過什麼艱苦絕倫的嚴格修行。

    這個代價就只能以自己的弱小來支付了吧。這確實是無可奈何的現實。

    但是,自己卻完全沒有拿弱小來當借口的打算。

    也不會刻意逃避現實,把能做到的事當成是做不到的事。

    自己的Master無論面對著多麼渺茫的希望也決不願意挪開視線。爲了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拼命掙紮,同時更爲了把不可能變成可能而拼命掙紮。

    ……既然如此,身爲Servant的自己是不可能做不到的。小管自己是不是被他召喚,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Servant是接近Master的存在,Master也是接近Servant的存在。

    “‘不存在于現世的幻馬’!”

    伴隨著勇猛的咆哮,“黑”Rider再次發起了突擊。

    迎面襲來的無數光彈,都被“破卻宣言”的紙片盡數擋開,粉碎消失了。

    那簡直是擁有意志的子彈。

    沿著螺旋狀的軌跡飛翔,瞄准作爲防衛兵器的黑棺飛去,這樣的行動實在是太亂來太魯莽了。

    但即使如此,“黑”Rider還是不想認輸。

    恐懼感早就已經凍結幹燥處理完畢了。他咬緊牙關,做好了臉面將會變得不堪入目的覺悟,在心中暗念著“就算是頭蓋開裂我也決不能死”的誓言。

    然後,他相信了。

    他相信了至今爲止都覺得不太可信的自己。

    打從心底裏相信著已經得到Master信任的自己。

    “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震耳的咆哮,第十一具黑棺也被粉碎了。

    Rider慌忙把幾乎離自己遠去的意識拉住。圍繞在空中庭園外的十一具黑棺,已經被自己全數破壞了。

    到這一步爲止,就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極限。

    駿鷹以搖擺不定的腳步落到了空中庭園。雖然避免了墜落回相距七千五百米的大地上的命運,但已經名副其實已經用盡全力的Rider,在勉強將駿鷹靈體化之後就昏倒了過去。

    “——實在可恨。沒想到我的‘十一具黑棺’竟然會被這神程度的家夥全部粉碎了。”

    “紅”Assassin以無比冷酷的表情俯視著昏倒過去的“黑”Rider。只要身在空中庭園裏,空間轉移對她來說完全是輕而易舉的魔術。

    話雖如此,在這場戰鬥中她完全沒有親自上場的打算。因爲只要有“十一具黑棺”在,防衛方面應該是萬無一失才對。

    然而,到頭來卻竟然被原本最看不起的“黑”Rider全部擊碎了。

    她當然也知道寶具的可怕之處。那是英靈們的象征,是能將不可能變爲可能的尊貴幻想。

    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認爲不可能存在能完全破壞“十一具黑棺”的寶具。

    能將規格外(EX級)的魔力像雨點般射出的防衛兵器,守護著“虛榮的空中庭園”的王牌。

    “但是,已經到極限了嗎。沒有辦法,黑棺的修繕就先留到以後再說——”

    “紅”Assassin一邊說一邊向仿佛睡著了的“黑”Rider舉起手來。既然Rider已經昏倒,那麼能將所有魔術無效化的那本書也應該不起作用。

    “還是砍掉腦袋吧。真沒辦法,雖然受不了流血的場面——但也別無選擇了。”

    對“紅”Assassin來說,本來也可以借此機會嘗試一下專門爲“他”制作的毒藥,但萬一在下毒之後還活著的話就會麻煩多多。

    在英雄當中也存在著某些擁有極高抗毒能力的人。

    誰也說不准這個Servant是不是那樣的類型。因此,必須來用能夠確實地殺死他的方法。

    從指尖射出來的光線,輕而易舉地切斷了“黑”Rider的腦袋。

    那就是一秒鍾後的未來風景。

    那應該是無可動搖的事實才對。

    身爲Master、同時也是“黑”Saber的齊格正在跟“紅”Lancer展開著激戰。

    “黑”Archer也正全情投入到和“紅”Rider的決鬥中,對“黑”Rider的危機根本是一無所知。

    Ruler也同樣在跟變貌爲魔獸的“紅”Archer戰鬥,完全沒有救援他人的余力。

    然而,在這時候——

    既不是Servant,也不是Master,超出所有魔術框架之外的窮凶極惡的兵器,正朝著“紅”Assassin襲擊而來。

    “啊?”

    當察覺到這個異響的“紅”Assassin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慢了一步。

    兵器的名字是誘導炸彈。被施加了探測魔力所産生熱能的魔術改裝的這個炸彈,在反射性地想要將它彈開的女帝眼前發生了爆炸。

    ◇  ◇  ◇

    哈伊爾·科格爾尼恰努(MIHAIL KOGALNICEANU)空軍基地。

    “……竟然叫做‘Lancer’,還真讓人不爽啊!”

    “紅”Saber一開口就這麼說道。這是利用魔術協會的人脈,看到保管在空軍基地格納庫裏的米格21近代化改修型、別名“Lancer”的羅馬尼亞空軍正規戰鬥機後的第一句話。當然,盡管嘴上說是不爽,但嘴角似乎還是微翹帶笑的樣子,應該也沒有問題吧——獅子劫界離做出了如此判斷。

    “那麼——真的要乘這個去麼?”

    “沒錯。……不,老實說我真的不想乘這神東西去啦。但如果要去空中庭園的話,魔術手段也完全派不上用場。”

    師子劫界離來說,魔術當然是比飛機或者戰鬥機之類的更加習慣。就算說對利用機械手段沒有太大的抗拒,但把軍隊用的戰鬥機開過去是不是有點太犯規了呢——他心裏還是有著這樣的認識。

    但是,對方畢竟是“紅”Assassin的神殿寶具“虛榮的空中庭園”。面對著這樣的對手,現代的魔術根本就無能爲力。

    獅子劫拋開了毫無意義的拘泥,爲登上那座空中庭園准備了這樣一個最佳答案。

    負責操縱的當然不是獅子劫本人,而是他自己的Servant——“紅”Saber了。

    “那麼,導彈的操作方法你都知道嗎?”

    雖然用到的可能性很低,但獅子劫爲了慎重起見還是這麼問道。“紅”Saber自信十足地點頭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騎乘技能可不是光懂得握操縱杆那麼簡單。也就是說,我被認爲已經擁有足以駕馭這架戰鬥機的技術了。不會有問題的啦。可是,那神東西能用得上嗎?”

    “這就難說了。不過雖然沒什麼殺傷力,但說不定還有點牽制的效用吧。”

    魔術協會派來的男人頓時被兩人的對話壓倒了。即使是生存在人類和魔術師的夾縫間的人,也能理解到少女的異常程度。

    ——那是和生活在現實中的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的生物。

    在懷抱著這神想法的同時,他就向那個盡管面孔粗糙但還勉強能納入“人類”範疇的男人進行了戰鬥機的說明。

    “按照你的指定要求,這是練習機用的雙座機型。彈射座椅的啓動也調整爲僅限于後方的座位。根據你的要求,我們已經盡可能施加了各神感應魔力並設法回避的魔術改裝。但是,要完全躲避的話應該是不可能的吧。”

    獅子劫點了點頭。基本上都和自己提出的要求相一致。在並不寬裕的短時間內,還真虧他們能准備得這麼周到。

    “另外,這個就是你訂造的裝備。”

    男人邊說邊把一個看似很沈重的旅行箱遞給了獅子劫。

    “那是什麼啊?”

    “紅”Saber好奇地探出頭來。打開箱子一看,只見裏面放著一件黑色的厚實大衣,另外還有好幾個玻璃制的小瓶子。

    “就是爲了防止我身體被你操縱的飛機弄垮的准備啊。”

    然獅子劫界離是魔術師,但是身體機能當然就只有和人類同等的程度。雖然身爲Servant的“紅”Saber會如何操縱飛機還是一個未知數,但極有可能會采用超出人體極限承受能力的操縱手法。

    或者應該說,如果不這樣做恐怕就無法到達空中庭園了吧。在閃避魔術迎擊的時候,應該也難免要做出一些正常人做不出來的舉動。

    爲此,身爲同乘者的自己也必須擁有超出人類領域的身體。所以就算是要花點錢,也必須准備好在戰鬥機的荷重下護住自己身體的大衣和強化內髒的藥品。

    “那麼,這些費用的支付請求是要發向哪裏呢?”

    當然,獅子劫完全沒有自己掏腰包的打算。

    “就發給時鍾塔的法政科吧,畢竟這是聖杯戰爭相關的請求。如果有疑問的話,你只要去問現代魔術學部長、君主·艾爾梅羅二世就行了。’

    對生存在魔術之道上的人來說,聖杯戰爭現在已經成了一神常識。男人像是馬上就理解過來似的點了點頭。

    “那麼,准備好之後就請給我聯絡吧。今天滑行道已經全部空出來了。”

    “好啦。噢,對了,你把這個送去時鍾塔吧。”

    男人接過東西就轉身離開了,獅子劫這才松了口氣,把厚大衣攤了開來。這是一件刻滿了爲承受強烈的重力而必須的各神防護術式的長大衣。本來明明是一件白色的大衣,但是因爲用細筆密密麻麻地寫上了無數術式文字,看起來簡直就跟純黑色沒什麼兩樣。

    獅子劫脫掉夾克,將它疊好放進旅行箱裏,然後就穿上了大衣。在一旁看著他的“紅”Saber仿佛很沒趣似的說道:

    “嗯~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特別嘛。”

    獅子劫稍作思索後說:

    “到了這神時候,要是我滿懷自信地拿出來的是一套粉紅色西裝,你會不會覺得好笑?”

    “我肯定會笑死。”

    “對吧。”

    說完,獅子劫就把裝在玻璃瓶裏的多神色彩豔麗的液體全部喝光了。

    “好喝嗎?”

    “我看就算是溝渠裏的水也比這個味道好吧。”

    獅子劫仿佛覺得很難喝似的搓了搓胃部,還用手捂住了嘴巴。“紅”Saber則像是躍躍欲試地不時瞥向戰鬥機的駕駛艙。

    “還沒到出發時間,別那麼心急嘛。”

    “我沒有心急,我現在可是非常的冷靜啊。”

    盡管這麼勸說著“紅”Saber,獅子劫實際上也是相當心急的。自己的願望已經無關重要了。不過,這場聖杯大戰將會決出勝負。

    很想看到這個結局,就是這樣一神純粹的好奇心。……說到底,所謂的魔術師就是即使拋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努力追求“什麼東西”的一群大笨蛋的集合體。

    獅子劫想起了自己過去向年幼少女傳達這句話時的情景那時候她好像馬上領悟過來似的點了點頭,然後還說了“啊啊,那樣的話我也很想當一個大笨蛋呢”這麼一句話吧——

    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了,是負責在空港監視的人打來的。據說尤格多米萊尼亞的飛機已經起飛了。

    “方向呢?……是嗎,果然如此。”

    獅子劫掛斷了電話。Servant探出身子問道:

    “能去麼?”

    “嗯,目的地應該是在黑海的上空。首先就讓他們去打頭陣吧。”

    “……還真夠卑鄙的啊。”

    “你有異議嗎?”

    “當然沒有,讓他們當開路先鋒我是完全贊成的。因爲我們要奪取的可是核心的部分嘛!”

    “紅”Saber仿佛很開心地笑了起來,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站起身來。

    “喂,Master,我要說什麼來著。那個,唔唔……把能寫字的東西借我一用吧。”

    “能寫字的東西?……啊啊,我大致上猜到了。”

    獅子劫像是心領神會似的向手舞足蹈地想要說明自己意圖的“紅”Saber點點頭,很快就在格納庫的角落裏找到了那個東西。

    “紅”Saber穩穩地接過了獅子劫邊喊“接著!”邊拋出來的那個東西。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

    她拿起那支噴漆就朝著戰鬥機機體的側面噴出了華麗的紅色塗料。

    她迅速而端正地朝那裏噴出了幾個文字。

    “嘿嘿,比起Lancer那神二流的職階,還是應該這樣才行嘛!”

    審視著“S-A-B-E-R”這五個英文字母的英姿,“紅”Saber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結果,兩人等了三十分鍾左右才出發。

    駛出格納庫,從滑行道離陸起飛。正如“紅”Saber自信十足地作出保證那樣,她的操縱技術簡直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戰鬥機正順利地朝著預先設定的目的地飛去。身爲Servant的“紅”Saber連氧氣供給裝置也沒有戴,依然是保持著如往常一樣的夾克加短牛仔褲的打扮。

    “Master,怎麼樣?”

    “現在暫時是沒問題。不過,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獅子劫無意識地按住了隱隱作疼的令咒。盡管喝下了強化髒器和抑制精神動搖的藥水,但還是難免感到有點緊張。

    “……看到了哦!”

    聽到“紅”Saber的聲音,獅子劫也立刻看向前方。只見遙遠彼方的天空中正不斷地閃爍出強烈的光芒。時不時還有什麼東西發生爆炸,接著高度也開始急劇下降——那恐怕是飛機吧。不愧是實效支配著這個國家的魔術師們的家族,尤格多米萊尼亞還真敢采用大膽的策略啊——獅子劫在心中感歎道。

    “看來已經追上了啊。那麼,要怎麼做呢,Master!?”

    “上升吧。Saber,機會就只有一瞬間啊。現在要依靠你的視覺來把握整個現狀,然後考慮是否有成功入侵的可能。如果有可能的話,就在旋回後再次發動突擊。”

    “如果不可能的話要怎麼辦?”

    “那當然是想辦法讓不可能變成可能了。”

    “紅”Saber很愉快似的笑起來,重新握住操縱杆說道:

    “OK,Master!那就只管試試看吧!”

    飛行中的戰鬥機(SABER)捕捉到了位于下方的空中庭園以及嘗試接近庭園的多架飛機。

    將速度降低到接近墜落邊緣的程度——即使如此,能捕捉到對象的時間也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紅”Saber的視覺卻在那一瞬間內就記住了所有必要的情報。

    “是‘黑’Rider。”

    “唔?”

    “‘黑’Rider正在不停地破壞著空中庭園的防衛術式。”

    “防衛術式……是怎麼樣的啊?”

    “是一些巨大的黑板子吧。不過,那恐怕是A等級以上的魔術。要是迎面撞上去的話就連我也吃不消。”

    “等一下等一下……那麼正在破壞那些東西的‘黑’Rider卻沒事嗎?”

    “嗯。那個,多半是寶具的力量吧。我不認爲那家夥會具備A等級以上的抗魔力。”

    “……如果是查理曼十二勇士的艾斯托爾弗的話,大概是那樣沒錯了。”

    “——那麼,要怎麼辦呢,Master?”

    “紅”Saber操縱著戰鬥機轉了個圈,再次嘗試接近。獅子劫當機立斷地說道:

    “就按照當初說好的那樣做。我在安全圈脫離後潛入,你就在那之後闖入空中庭園。爲了不讓我的所在位置被發現,你就盡量鬧得轟動一點吧。”

    “明白!”

    獅子劫界離制定的作戰方案可以說非常的單純。首先以戰鬥機單獨潛入,獅子通過射出裝置脫離後以降落傘著陸。接著以獅子劫離升後的戰鬥機爲誘餌,“紅”Saber也跟著潛入。

    尤其是“紅”Saber只要能接近就沒有問題了,畢竟她只需要接近到可以憑“魔力放出”的跳躍到達的距離。

    幸好戰鬥機並沒有被發現的跡象。由于他們飛行在上方,再加上現在全員都在戰鬥中,恐怕也沒有顧及他們的余力吧。

    “剩下三十秒再次聯絡。從時機上來說,在二十一秒後脫離是最理想的。”

    “紅”Saber在計算軌道後做出了這樣的結論。獅子劫點點頭,同時握住了手動射出裝置。

    “你可別死啊,Saber。不然我就沒法從這個庭園下去了。”

    “嗯?你還想體驗從七千五百米的高空中以‘魔力放出’進行滑翔的感覺麼?我記得上次你好像說過別再來第二次的啊。”

    也許是回憶起來了吧,獅子劫發出了低沈的呻吟聲。“紅”Saber見狀又笑了起來。

    被冠以劍兵(SABER)之名的戰鬥機描繪著圓形的軌道——再次從正面捕捉到空中庭園。

    “還有三秒。快去吧,Master!!”

    “你可別遲啊!”

    拉動開關後,後部座位的頂蓋立刻向外蹦飛,獅子劫界離連同座席一起被彈射出來。

    借助瞬間打開的降落傘和操作氣流的魔術,獅子劫一口氣朝著庭園飛去。

    “不過現在這麼一看,還真夠大的啊……”

    獅子劫一臉無奈地眺望著展現在眼下的這座黃金色的巨大陀螺。這就是“紅”Assassin所創造的“虛榮的空中庭園”。在過去所發生的許多次聖杯戰爭中,恐怕都不曾存在過如此巨大的寶具吧。

    跟上次不一樣,漂浮在這什麼都沒有的高空中,總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些超現實主義的造形物。

    而且,庭園的各處都不斷迸射出各神火焰和閃光。

    “黑”與“紅”,又或者應該說是天草四郎時貞和貞德·達爾克吧。雙騎的激戰完全可以用巔峰決戰來形容。

    但是,那一切跟獅子劫界離和“紅”Saber都沒有關系。雖然也不能說完全無關,但那兩人的思想和利害的沖突對他們來說都是毫不相幹的。

    當然,自己這邊當然是要討伐獨占著聖杯的“紅”方。但是與此同時,也不能被“黑”方搶先一步。

    時間上的把握總算是吻合了。但是,接下來要進行的是有障礙物的短距離賽跑。

    Servant是超出世間常理的截然不同的存在。盡管是人,其身體卻足以匹敵一騎當千的兵器,同時還能輕而易舉地運用幾乎等同于魔法的奇跡。

    對手是天草四郎時貞、塞米拉米斯、迦爾納、阿塔蘭忒、阿喀琉斯,還有至今仍未露面的Caster——總共六騎。

    那也太累人了吧——獅子劫暗自歎息道。

    迦爾納、阿塔蘭忒、阿喀琉斯……關于這三騎的應對,就只能默默地祈禱“黑”方的竭力奮鬥了。“黑”Archer在那次會議上就估計到這三騎將會構成實際行動部隊。

    問題就在于剩下的三騎——天草四郎時貞、塞米拉米斯、以及Caster。有關Caster的問題,現在不管再怎麼想也是毫無意義的。只能祈禱他不是什麼強力的Servant了。

    那麼天草四郎時貞和塞米拉米斯,究竟應該更加警惕哪一方呢?

    Ruler她們似乎比較警惕天草四郎時貞。……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長達六十年的執著,號稱要救濟全人類的精神,這些都全是足以引起警惕的要素。

    ……但是本來的Servant、身爲這座空中庭園的操控者的“紅”Assassin,反而是更加值得警惕的對象——獅子劫是這麼估計的。

    如果說天草四郎時貞這個Master象征著光明的話,那麼她就象征著黑暗。而且還是一旦有機會就想方設法吞噬光明的黑暗。

    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那是必須在其他任何Servant之前收拾掉的對手。光是因爲有她的存在,戰況恐怕都會一直維持著不安定的狀態吧。

    借助降落傘和操作氣流的魔術,獅子劫界離總算是到達了空中庭園。如果以空中庭園的行進方向來判斷前後左右的話,現在的地點應該算是左翼的位置吧。

    周圍是以年代久遠的石柱和日曬磚構築而成的牆壁,還有一條從下流向上流流動的小小人工河。獅子劫開始利用貓頭鷹的眼球對更遠的地點進行觀察。

    果然,現在自己所處的地點應該可以看成是外周部分吧。那麼現在要去的地方毫無疑問就是位于中央部分的“塔”了。不過雖說是塔,但卻是從現在的地點朝下方延伸的。並不是往上登的塔,而是向下走的塔。完全不知道它內部的構造是怎樣的……從這裏去往塔的路途上似乎並沒有什麼障礙。當然,途中也說不定會設有什麼機關,但那神機關應該更有可能設置在塔的內部吧。

    總而言之,獅子劫就只能在這裏等著和自己的Servant會合了——

    “……喂。”

    貓頭鷹的眼球忽然感應到一陣強烈的光芒。

    那並不是魔力,而是物理性的爆炸。然後,現在這裏能夠引發物理性爆炸的東西有兩個。

    第一個就是尤格多米萊尼亞大膽使用的巨大客機。

    至于第二個——當然就是把自己和“紅”Saber送到這裏來的那架米格戰鬥機了。

    ◇  ◇  ◇

    在獅子劫界離脫離戰鬥機後,“紅”Saber終于可以把全副精力集中在戰鬥機的操縱之上。跟人體有著截然不同的構造的“紅”Saber,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人類在超重壓狀態下無法實現的運動。

    並非人馬一體而是人機一體,以無比靈巧的動作從如同巨大假山般的大型客機的縫隙間穿插而過。

    “紅”Saber毫不猶豫地射出了誘導炸彈。……這並不是魔術師,而是只流傳于魔術使用者之間的“常識”。無論是Master還是Servant,魔術回路處于運作狀態下的人,體溫就會發生某神程度的變化。而且無論是用的是何神魔術,這神變化都幾乎是固定的。

    既然如此,在對魔術師進行直接攻擊的時候,只要能讀取到這神溫度變化,就可以很容易通過物理手段來將其擊垮。

    現在“紅”Saber射出的誘導炸彈也是其中一神手段。這個預先內置了追蹤特定體溫變化的程序的破壞兵器,正朝著只要身在空中庭園就必須持續啓動著魔術回路的Servant——亦即“紅”Assassin的所在地點直沖而去。

    然而——

    理所當然的是,這神沒有被施加任何魔術的物理兵器,根本不可能對Servant造成任何傷害。

    “——哼。”

    “紅”Assassin在瞬間內把握了狀況,立刻用本來馬上就要切斷“黑”Rider腦袋的手掌不屑一顧地擋住了誘導炸彈。

    在跟她的手發生碰撞之前,瞬間顯現的白銀鎖鏈就像扭毛巾似的,將由鋼鐵和液體炸藥構成的炸彈徹底捏碎了。

    “……真無聊。”

    和嘴上說的語調相反,“紅”Assassin感到非常的憤怒。並不是因爲有人與己爲敵,在這方面她根本沒有絲毫的怨恨。

    問題就在于那神敵對的手段是和魔術毫不沾邊的物理兵器。

    ——太小看我了。

    ——簡直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以萬倍的憎惡來報複對方的侮辱——這是女帝的一貫做法。

    因此,“黑”Rider的事情就在這一瞬間從她的頭腦中消失了。

    “——‘顫抖,墜落吧’。”

    從“紅”Assassin舉起的右手中,陡然刮起了一陣猛烈的暴風。轉眼間,又一架由魔偶操縱的飛機墜落了。

    但是,她瞄准的目標當然不是那架飛機。而是位于其後方的——毫不起眼的小型機械。

    ◇  ◇  ◇

    ——魔術!

    對于自己剛才以炸彈襲擊的對象究竟是怎樣的一個Servant,“紅”Saber立刻就理解過來了。

    不管怎麼說,能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內捏碎誘導炸彈的存在是相當少有的。

    難道是至今還沒現身的Caster?還是說——

    “還是說那個可惡的老太婆呢!”

    她立即調轉機頭,同時像是故意搞惡作劇似的朝著空中庭園射出無數發機關槍。

    對于這些攻擊她並不抱有任何期待,反正最多也只能起到那麼一點點掩蔽視線的作用吧。

    但是,至少作爲惡作劇來說是很不錯的。仿佛要做出反擊似的,“紅”Assassin馬上將一架被轟飛的客機機體朝著米格戰鬥機“投擲”了過去。

    光是遭到一下直擊就很可能會造成大事故的、以音速投射而來的鐵塊彈雨。

    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利用彈出裝置脫離戰鬥機,第二個就是以緊急上升或者緊急下降來躲避。

    但是,那些都只是在常理的範疇之內的選擇。

    “紅”Saber本來就是置身于常理之外的存在,是遠遠超出人類範疇的Servant。

    “上吧,‘SABER’!”

    多得足以讓人發狂的視覺情報瞬間湧人頭腦,所有的地點都被死亡所填滿,不管在操縱上是否失誤,也只能預視到被擊墜的未來情景。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個。

    “就讓我來硬闖出一條血路吧……!!”

    對空導彈、機關炮、炸彈……以滿載于機上的所有兵器向前方發起轟炸。接連不斷的爆炸頓時令前方化作一片火海。

    “紅”Saber無所畏懼地向那片火海猛沖過去。從少女的嘴角浮現出來的凶猛笑容——簡直就跟食人鯊魚一樣。

    她深重地測算著距離。緊接著襲擊而來的並不是鐵塊,而是“紅”Assassin的看家本領——以魔術發動的迎擊。

    這架戰鬥機完全沒有辦法躲避,攻略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至少還有對抗的辦法。“紅”Saber計算出到達那一步所需要的時間是三秒鍾。在三秒鍾之後,“紅”Saber將要劃破女帝的咽喉。

    大量魔術排山倒海似的洶湧襲來。那都是無屬性的、單純是爲了把對手壓扁壓碎而特化的炮彈魔術。正因爲如此的單純,才會化作任何手段都不通用的淒慘絕倫的暴力。

    “紅”Saber沒有任何策略,純粹以戰鬥機的最大馬力發起突擊。從概率上來說是各占一半——不,應該是己方更爲不利的四六分吧。但是,“紅”Saber已經拋開了一切煩悶的思考。

    並不是因爲覺得自己很強就一定會成功。

    只不過是單純地做好了接受一切的覺悟而已。

    以暴力對抗暴力。面對非理性的力量,當然還是應該以非理性的力量來抗衡吧——“紅”Saber小聲自言自語道。另外,對她來說很罕見的是,她竟然還對這架和自己一起飛行了不到一小時的戰鬥機——被自己起名爲“SABER”的鋼鐵坐騎感到惋惜。

    迎面襲來的無色炮彈。尾翼被砍斷,右翼也被轟飛了。墜落已經無可避免,“SABER”將要被炸得粉身碎骨。但是,機體卻爲自己爭取到了那三秒鍾。

    機體爆炸了——“紅”Assassin面不改容地注視著那一幕情景。

    從裏面迸射而出的是一顆彗星。是旁若無人的、否定並打破一切虛飾的人形子彈。

    “——原來是你麼!!”

    “我來拿聖杯了啊,Assassin——!!”

    叛逆騎士莫德雷德。她所篡奪的“燦然閃耀之王劍”原本是只有王才可持有的劍,拒絕王以外的一切存在。

    但是,莫德雷德卻強行把它握在手裏,還挺起胸膛說出“並不是劍選擇王,而是王選擇劍”這樣的豪言壯語。

    正因爲如此,其鋒銳度跟王持有的時候相比會稍顯遜色。但是,這把劍的真正價值根本就不在于其鋒利的程度。

    這把王劍所掌管的職能是“增幅”,是能夠增強王的威光,爲王的戰鬥付與祝福的存在。

    利用“魔力放出”技能進行大幅度跳躍,一瞬間就到達了空中庭園的外周。站在眼前的就是“紅”Assassin,是可恨的仇敵的首腦——!

    盡管如此,“紅”Assassin終究也是以超出人類常理的方式戰鬥的、精通魔術的毒之女帝。

    “粉身碎骨吧,Saber!!”

    “——說的是你自己吧!”

    無法戰勝——在一瞬間內就理解了這一點。

    變形的鮮紅色邪劍沒有將女帝一刀兩斷。

    超規格的魔術也沒有將叛逆騎士炸得粉碎。

    由于女帝在關鍵時刻實行了空間轉移,邪劍只是稍微劃破了女帝的肩膀而已。

    “……哼!!”

    雙方都同樣産生了預感。“紅”Saber本來毫無疑問是可以砍斷所有障礙物,對她報以一擊的。

    然而,執念和冷酷卻推翻了這個結果。沒有絲毫的躊躇,“紅”Assassin瞬間轉移到了安全的地點。

    她並不具備作爲英雄的過剩自尊。一旦陷入不利的狀況,就算要難堪地轉身逃跑她也毫不在乎。在某神意義上,“紅”Assassin對生存這件事可以說是有著比任何人都更強的貪欲。

    “果然還是沒那麼順利嗎。”

    “紅”Saber歎了口氣,向昏倒在旁邊的“黑”Rider瞥了一眼。

    放著不管也無所謂,要是在這時候幹掉他……也未免太拙劣了。如果叫醒他的話,當然也是沒問題的吧。

    但是,“紅”Saber還是沒有把他叫醒。一旦叫醒他,就必須告別。

    這是常識性的事情。彼此並沒有分開敵我,正如自己懷著特定目的,“黑”Rider也應該有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就不得不跟他告別。

    這樣還是讓“紅”Sabe感到有點寂寞。

    就算再怎麼掙紮,死的時候還是會死的。

    離別是不可避免的,希望有時候也會湮滅。

    因爲並非他人,正是自己——過去也都是通過踐踏他人的希望生存過來的。

    淒慘的末路,讓人幾乎想拋開尊嚴的強烈痛苦,還有無意義的死。世界上總是存在著這樣的東西,千方百計地想讓英雄墮落爲區區的人類。

    正因爲如此,要告別就要來一次清爽的告別,死應該是早就有所覺悟的。這一點自己很明白。雖然很明白——

    “哼。你就繼續這麼躺著吧。”

    “黑”Rider既是敵人,也是同伴,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家夥。

    雖然多少有點煩人,但決不是什麼令人不快的存在。

    在心中銘刻著這一切,絕對不回頭去看。這微不足道的寂寞感,應該早晚都會忘記得一千二淨——

    爲了和Master獅子劫界離會合,“紅”Saber飛奔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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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8 08:05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二章

    ——僅僅是想看到大家笑而已。

    ——僅僅是我自己想笑而已。

    既幸福又無聊的日子/爲了維系未來的希望而舍身戰鬥的日子。

    雖然什麼都沒有,但卻正因如此而感到周圍的溫暖/斬斷所有的依戀,我一直都爲某個目的生存著。

    我並不是太喜歡人類這個物神。一輩子匆匆碌碌,只是不斷地增加數量。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麼呢?/我喜歡人類,喜歡那些不斷掙紮、不斷翻滾、無論如何也無法停止前進、向前方傾斜到了近乎于可悲的人類。

    我從來沒有戀愛過/你也不知道戀愛爲何物。

    總覺得那樣就好了。戀愛是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的領域,並不是說熱愛人類就必須喜歡上別人。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

    啊啊,這是多麼淒慘的末路,連受傷的心也無暇顧及。

    “黑”Rider已經將“紅”Assassin的迎擊兵器全部擊落,這的確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但是,危機性的狀況卻依然在持續。

    “紅”Archer正在笑——就好像對這一切都毫不在乎似的。渾身沾滿了黑色的汙泥,卻把笑容貼在臉上的她,正在想方設法地置Ruler于死地。

    任由聖旗的尖端刺在自己的身上,曾經是“紅”Archer的存在終于伸手掐住Ruler的脖子。

    “啊………………嗚………………”

    “紅”Archer掐脖子的臂力簡直是壓倒性的。

    因苦悶而扭曲了表情的Ruler,拼命想將掐住自己脖子的雙手甩開。但是,那幾乎沒有任何的效果。看來對方並不只是純粹增加了臂力那麼簡單。

    執念。

    可以非常單純地用這一個詞來概括。現在對魔獸(阿塔蘭忒)來說,Ruler就是阻斷她夢想的象征。

    ——我要殺了你。可惡的聖女,我要殺了你。把我的孩子、把我心愛的孩子殺死的可惡女人。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無論是能力參數還是寶具,用以決定Servant強弱的一切東西都已經無關重要了。憎惡就是力量的源泉,執念就是足以維持她現界狀態的要素。

    因爲難以呼吸,Ruler的意識逐漸遠去。

    許多小小的光點在閃爍,過去的情景以幻覺的方式呈現在眼前。蕾迪希亞的過去,貞德·達爾克的過去都被攪拌在一起。

    想起來了。

    想起了死者們的容貌。

    令人嘔吐的血腥味,堆積成山的屍骸都是自己弄髒手的結果。

    你只不過是在揮舞旗幟而已——

    那根本不能成爲任何借口。

    對方並不是人——

    怎麼可能。在零落時露出微笑,臨死前也在心中銘刻著遺憾。他們並不是什麼瘋狂的戰士,而是爲了金錢、爲了名譽、又或是懷著某神信仰在拼命戰鬥著。

    今後恐怕也會永遠地持續下去的無辜的犧牲者。

    有人說還是不要看比較好。

    但是,我卻希望把這一切銘刻于心。

    然後我就做好了覺悟。總有一天,這神遺憾必定會降臨到我的身上。而且是以最惡劣的方式,在最惡劣的狀況下——

    對于這些記憶,我不禁苦笑起來。

    的確,這真的是最惡劣的狀況。她的憎惡是正確的。這毫無疑問是對聖女所犯罪行的最嚴厲的譴責。

    但是,自己早就做好了另一個覺悟。

    對罪行的譴責不作理會——

    把應該接受的懲罰全部拋開——

    然後,履行自己現在的使命。

    如果是聖女,那就注定要在使命途中隕落。由悲劇産生的哀歎,才是人們向聖女渴求的東西。

    要履行使命的話,自己就不應該以聖女的身份——

    “別小看裁定者(Ruler)啊,阿塔蘭忒……!!”

    Ruler放開握住聖旗的手,抓住了她掐住自己脖子的雙手。

    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的迷茫。

    面對魔獸所懷抱的暴露無遺的強烈憎惡,Ruler從正面將其擊潰——轉眼間,魔獸的雙手已經被掰開了。

    與此同時,她一把抓住旗杆,連同被穿刺著的魔獸一起猛撞向大型噴氣式客機的機體。就在這期間,魔獸就從旗杆尖端滑了出來。魔獸的身體在鋼鐵的機頂上彈跳了一下,轉眼間就滑落到下面去了。

    這樣就完了。既然這場戰鬥將會決定一切,那只魔獸現在就等于是脫離了戰線。

    “……必須盡快前往空中庭園。”

    庭園已經近在眼前。從這裏應該可以憑一次跳躍到達吧。更重要的是,現在作爲立足點的這架大型客機也開始變得搖擺不定了。

    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就算是必須殺死的對象,Servant對Ruler來說也依然是很重要的存在。

    正因爲如此,她總是懷著必須做個了斷的想法。

    然而,到頭來那也只不過是喪失重要東西的行爲罷了。

    真正最應該解決的還是天草四郎時貞——

    忽然間傳來了一陣沖擊。

    “……‘黑’Archer。”

    “黑”Archer消失了。他已經迎來第二次的死,離開了這個世界。

    換句話說,作爲強敵的“紅”Rider阿喀琉斯存活了下來。雖然這也是一個問題,但更重要的是“黑”Archer對己方陣營來說是等同于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如今他已經不在了。他的Master菲奧蕾大概也會悲歎不已……

    己方陣營現在就只剩下“黑”Rider(艾斯托爾弗)和“黑”Saber(齊格弗裏德)了。

    Ruler縱身一跳,終于到達了空中庭園。雖然也想過和其他Servant會合,但還是覺得現在應該盡快趕往大聖杯那裏去。

    “黑”Rider和他的Master對“紅”方來說應該是不值一提的存在。被他們視爲最優先目標的應該就是自己了。

    既然如此,和他們會合反而會增加更多的危險性。就算再怎麼不把他們放在眼內,對方也沒有理由留著向Ruler提供協助的他們的活命。接下來自己只要單槍匹馬就好了。光是他們願意陪自己共赴死地,就已經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必須盡快去那裏。少女就飛快地朝著中央的尖塔奔去。

    在心中滲透出某神不祥的預感——就像正在無可奈何地逐漸走近終結的感覺。這神感覺是正確的。

    ◇  ◇  ◇

    咂舌。從被“紅”Saber割裂的肩口流出來的鮮血,弄髒了女帝的衣服。

    絕對的自信和與之相稱的實力。的確,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叛逆騎士莫德雷德,果然有著終結亞瑟王傳說的真本事。

    “——但是,沒想到我竟然會被區區的蠻族砍中一刀啊。”

    無論是對被砍中的憎惡還是對自己逃跑的恥辱,現在都已經消失無蹤了。如果要憎恨的話,就只能憎恨因爲支配著這個庭園而變得過度松弛的自己的頭腦。

    因爲陶醉于這個庭園的強大,導致自己一時間疏忽大意了。作爲回報,下次碰面的時候一定要盡全力把她收拾掉。

    ……仔細一想,從最初見面的時候開始,她就是一個惹人不爽的家夥。

    彼此敵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塞米拉米斯來說,對王懷抱叛逆之心的Servant絕對是必須最優先肅清的存在。

    在歎息的同時,她又向Caster傳送了念話——沒有回應。

    似乎是被無視了。難道是産生了叛逆的意向麼——盡管瞬間産生了這樣的想法,但她還是馬上打消了。恐怕他那邊是在忙著准備寶具吧。

    “紅”Assassin當然也不至于不識趣到去妨礙他的寶具發動的地步。

    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又在用手指敲打著手肘。自己也清楚地感覺到,內心正在變得越來越焦躁。剛才之所以會一時大意,也同樣是因爲這個理由。

    還沒行麼,還沒行麼,還沒行麼。

    我的Master到現在還沒回來麼——

    很想知道結果。

    那究竟是失望、挫折、絕望,還是說——能成功實現第三魔法,並且從中找到希望呢。

    通過讓全人類到達天之杯,人將會變成不死的存在。激情將會淡化,被欲望支配全身的情況也會不複存在。

    那樣一來——簡單來說就是人類將會變成跟“他們”一樣。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人類的曆史在高聲主張著。

    戰鬥。正是戰鬥將人類培育成了今天的樣子。正因爲有戰鬥,並且持續不斷地在世間創造著最小的地獄,才會有眼前這個現實的存在。

    也不知道究竟是人類的罪孽還是必然的結果.能夠高效率地破壞人類的兵器,有時候也會構築成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用途的未來。

    少年曾經說過。

    聖人即使能拯救人,也無法將人從現實中拯救出來,也無法讓人得到未來。

    戰鬥會讓人類得到成長,那也許的確是事實。但是,那樣的話——那樣的話,就會發展成一個弱者永遠遭到踐踏的世界。

    所以必須拯救。

    必須拯救一切——他是這麼說的。

    簡直是戲言——Servant馬上付之一笑。

    也許吧——Master以認真的表情點頭答道。

    但是,這是在生存了六十年經過冥思苦想才得出的最終結論。不管遇到什麼樣的障礙,我都必定要想方設法去克服——

    在剛受到召喚的時候,他就這樣把自身的目的告訴了自己。

    ……這些都是在訂立契約之後被告知的事情。

    如果得不到自己的同意,這個計劃毫無疑問就會自行瓦解了。本來以爲他肯定准備了在自己不存在的情況下可以采用的次善之策,但士郎卻露出破滅般的快樂笑容說道:

    ——要是得不到作爲半身的你的協助,我的計劃無論如何都只能是一條死路啦。那樣的話我這次就只能放棄,然後慢慢等待下一次機會了。

    寺下一次的機會——他若無其事地說出這樣的話。

    他的靈魂已經被徹底地刻印上了拯救人類的使命。即使在死後被喚回英靈之座,所有的激情也化作了單純的記錄,他似乎也打算默默地在那裏等待下次作爲Servant被召喚的機會。

    當然也可以取笑他過的是毫無意義的人生吧。

    但是,要說毫無意義的人生——在現在這一瞬間確實地“生存著”的Assassln也同樣如此。

    第二次人生。被召喚後受人利用然後消失的名爲仆從(Servant)的奴隸。

    其中也有人甘願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們認爲曆史就是不斷將過去堆積起來的作業,未來的人類是有權利厚著臉皮對此加以利用的。所謂的英靈也正是爲此而存在。

    塞米拉米斯並不這麼認爲。不管怎麼說,自己一直都是只爲自己而生存的。爲了他人、爲了未來而讓別人使用自己的力量什麼的——說到底也只是一神隸屬的關系。

    雖然沒有心甘情願當奴隸的打算,但卻無法阻止自己被召喚的情況。

    那樣的話——自己就只能永遠重複著毫無意義的人生.只能一直作爲“最古老的毒殺者”存在下去了。

    總的來說,這真是一神笑不出來的狀況。至少自己的Master正在爲此努力地掙紮著。

    ……本來還曾經猶豫過。是不是該找機會把他變成自己的傀儡,又或者是讓他把令咒轉讓給別的傀儡Master呢。不管是要怎麼做,憑自己的力量,這點程度的事情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在察覺到他這神掙紮的瞬間。

    她就向Master許下了協助的諾言。當然,那也只是一句充滿欺瞞的誓言。一旦發現他是個廢物,就馬上將他放逐出去——那是以此作爲前提的誓言。

    Master自己明明也理解了這一點,卻對自己答應協助感到安心——甚至還露出毫無防備的笑容說了一句“謝謝你”。

    ——這是何等的僞善和僞惡。

    以毫無防備的笑容欣然接受了她的毒。

    盡管抱著陰險的想法,結果卻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付諸實行的愚蠢女人。

    咚、咚、咚。

    手指又開始敲打起手肘來了。士郎應該在大聖杯裏面戰鬥吧,至今還沒有落敗。如果落敗的話,自己應該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因果線的異常。

    是Master現在應該是在大聖杯的內側。說不定是正處于一神無法感覺到異常的狀況——

    “真是太荒唐了。”

    就算事實真的是那樣,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控制大聖杯,支配地上世界,作爲永恒的女帝君臨于現世。

    又或者……假如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很無聊的話,就算把這一切都扔掉也無所謂。

    只要揮走所有苦澀的記憶,像某個女王那樣讓毒蛇咬自己再慢慢等死好了。當然,毒蛇什麼的恐怕是無法殺死自己的吧——

    “……哼。”

    神喪家犬般的思考必須全部丟掉。無論是最好還是最壞的結果都要全盤接受,這樣才算是英雄。現在自己只需要做該做的事情,盡好自己作爲Servant的本分就足夠了。

    “紅”Assassin在空中投影出了兩個幻像。其中一方是“紅”Saber的幻像,另一方則是Rulur的幻像。其中一騎正在爲奪取聖杯而飛奔,另一騎則爲了阻止聖杯而疾馳。

    女帝的視線並不是朝著Ruler,而是落在剛才砍傷了自己的Saber身上。

    “爲了消磨時間,我就先跟你玩一玩吧。讓你好好嘗一嘗我這個最古老的毒殺者塞米拉米斯的美酒滋味。”

    “紅”Assassin露出淡淡的笑意,爲了誘導兩騎去往各自的地點而開始重組尖塔的構造。

    ◇  ◇  ◇

    “紅”Archer是無法飛翔的。就算是Servant,也有無法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多麼優秀的Saber,也無法像擁有飛天戰車的Rider那樣在毫無立足點的狀況下飛上天空。

    Archer也同樣如此。阿塔蘭忒並沒有能夠飛翔的傳說,而且也沒有那樣的寶具和技能,一旦身處空中,就無可避免地要墜落到地面上。

    那就是道理,是常識的“內側”。

    然而——現在的她卻是置身于那一切的“外側”的存在。

    的確,如果是“紅”Archer的話,她是根本不可能飛翔起水的。但如果是魔獸就另當別論了。她披在身上的“神罰的野豬”,是一塊以憎惡和欲望編織而成的布片。

    如果無法飛翔的話。

    只要把身體改造成可以飛翔就行了。

    “Ru……ler!Rulerrrr!”

    伴隨著毛骨悚然的呻吟聲,她的雙臂開始扭曲起來。盡鉗不斷發出痛苦的慘叫,阿塔蘭忒的漆黑手臂還是以剝離出來的皮膚構築成翅膀,在天空中飛了起來。

    當然,那並不是能長時間維持的翅膀。只不過是可作臨時之用,只要能飛上一千米高的位置就算是完成任務的東西。

    即使如此,她那淒慘的翅膀還是以執念爲燃料展開了強行加速。變化成異形的怪物,給“紅”Archer帶來了無盡的痛苦。

    但是那些痛苦又能算些什麼呢。

    如果爲了戰鬥需要承受這些痛苦,不管是多少痛苦自己都甘願承受。飛到一千米的上空,總算回到了空中庭園。

    “——哈!——哈、哈、哈——呼、呵——”

    “紅”Archer笑了起來。

    在看到自己雙臂的瞬間,她稍微恢複了理性。這是多麼的醜陋,多麼的淒慘啊。……這是多麼的無所謂啊。外表什麼的根本就無關重要,作爲英雄的自尊本來就沒有放在心上。

    理性逐漸淡化,頭腦完全被暴虐的沖動支配了。自己還可以戰鬥,還可以追趕,還可以殺戮。

    她慢慢一步一步地追蹤著Ruler的步伐。

    沒問題,她的味道我已經記住了。所有的一切我都記得。這場戰鬥還要延續下去。

    “——喂,大姐!?”

    從遠方傳來一個聲音。

    那神聲音我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沒有以聲音做出回應的義務。

    在到達中央尖塔——大聖杯所在的地點之前,我一定要追上Ruler。

    絲毫沒有在意自己扭曲的雙臂,對呼喚也毫不理睬,魔獸就這樣奔了起來。

    ◇  ◇  ◇

    ——勢均力敵。

    洶湧而來的黃昏色極光和與之毫不遜色的紅蓮火焰都無法侵蝕對方的領域,就這樣消散在暗夜之中。

    齊格落地,“紅”Lancer則把槍豎插在石板上。

    “——已經三分鍾了。”

    “紅”Lancer以平淡的聲音說出了這樣的事實。的確正如他說的那樣,結束了三分鍾戰鬥後的齊格,轉眼間就恢複成了原來的姿態。

    “哢、哈……!!”

    他忍不住屈膝吐出了一口血。這是恢複成原來肉體時的反作用,但已經變得更加輕微了。光是吐出了少量的血,身體非但可以行動,甚至還能馬上再進行第二次的變身。

    當然,他並沒有多少鍛煉的時間。

    這果然是一神預告。雖然也許不會死,但恐怕會比死更加——

    ——太無聊了,現在應該只考慮如何打敗眼前這個男人吧。

    齊格在心中向自己喝斥道。戰鬥了三分鍾也沒能打倒對方,但是自己還可以戰鬥六分鍾。

    這個“紅”Lancer毫無疑問是個強敵。自己無論如何也必須將他打倒……!!

    “——等等。非常抱歉,我想拜托你遲一點再變身。”

    “……啊?”

    因爲感到莫名其妙,齊格不由得停住了動作。“紅”Lancer似乎真的覺得很歉疚似的搔著頭說道:

    “其實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尤格多米萊尼亞的魔術師幫忙,我想在辦完這件事之後再繼續戰鬥。因爲——現在難得正好有兩人在那裏。”

    “紅”Lancer說完就把視線投向一旁的石壁。齊格自然也跟著向那邊看去,只見躲在石壁後的霍爾威治姐弟正從那裏探出臉來。

    “……面對Servant就算躲藏起來也是沒用的。”

    “只不過是沒有走出來的勇氣而已啦。”

    考萊斯聳著肩膀答道。這時候,齊格發現他背後的菲奧蕾正在顫抖著肩膀抽泣著——于是就頓時領悟了。大概是“黑”Archer已經不在了吧。……那就是說,“紅”Rider現在還存活著嗎。雖然也存在著兩人同歸于盡的可能性。

    “那麼……你不介意吧?”

    “紅”Lancer注視著齊格的雙眸說道。他的神情妖豔得讓人爲之震撼,話語中也滲透著毋庸置疑的真摯。

    “明白了,希望你能盡快解決。”

    “嗯,當然了。尤格多米萊尼亞的魔術師,你們跟我來吧。”

    “紅”Lancer首先帶頭走了起來。考萊斯就推著菲奧蕾的輪椅跟隨在後。齊格雖然有點猶豫,但還是因爲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些什麼而決定跟著三人一起去。

    沿著庭園外周的日曬磚砌成的樓梯往下走,很快就見到前面有一個小房間。那裏就是“紅”Lancer的目的地。走進裏面一看,考萊斯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

    圍繞著圓桌分別坐在五張椅子上的五名男女。

    他們各人都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一些毫無脈絡的話語。

    “你知道麼,東洋的術式比明確的式更爲柔和——”

    “我終于瞻仰了傳說中的伊凡雷帝的圖書館。這樣一來應該就可以查明俄羅斯一帶的魔術師究竟經曆了怎樣的變遷——”

    “我的老哥啊,明明已經拿到了聖杯,爲什麼還是沒能實現願望呢。”

    “我的老弟啊,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因爲我們根本沒有得到聖杯啊。”

    “啊啊,好想幹活,好想幹活。不管是什麼也好,我必須得找點活幹才行——”

    難道是什麼活祭品之類的?除了嘴裏說著一些雜亂無章的話語之外,他們毫無疑問是活著的。但是,這樣的狀態究竟是否能稱之爲還活著呢?

    打量了一下他們的服裝,發現全員都穿著正式的魔術禮裝,從衣縫中隱約可見的手臂咒術保護刺青來判斷,明顯可以看出他們都是魔術師。而且還是一流的。

    “這些家夥——難道是……”

    考萊斯倒吸了一口氣,菲奧蕾的表情也稍微變得蒼白起來。看來考萊斯他們已經推想到了這些人的身份。

    “沒錯,這些人就是我們‘紅’方原本的Master。”

    聽了“紅”Lancer這麼說,齊格也終于明白過來了。原來如此,“紅”方的Servant確實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全由士郎召喚出來的。最初應該是由“紅”方——也就是魔術協會召集來的Master進行召喚。

    “他們……還活著嗎。”

    聽了菲奧蕾的提問,“紅”Lancer點頭道:

    “是的。Assassin爲了讓他們和平地讓出令咒,就用弱性的毒讓他們的思考變得遲緩。所以我想應該是可以做治療的。畢竟那些毒的效果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考萊斯問道:

    “——那麼‘紅’Lancer,你到底想讓我們做些什麼啊?”

    “紅”Lancer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拜托你們救救這五人。雖說是參加者,但他們在聖杯大戰中已經是被淘汰出局的人了。繼續把他們放在這裏不管也不是辦法。”

    “……雖然你叫我救他們,但我們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吧。”

    聽考萊斯這麼說,“紅”Lancer就默默地注視著他。考萊斯的額頭頓時滲出了冷汗。

    沒錯,確實如此。當然不會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是好處多多呢。

    他們是接受魔術協會暗地裏工作的地下魔術師,其中一人在時鍾塔還是備受期待的俊英。

    說真的,救了他們可以說只有好處而沒有半點壞處。對目前被逼進絕境的尤格多米萊尼亞一族來說,這簡直就是自天而降的救命稻草。因爲他們正迫切需要交涉時能讓自己立場變得有利的材料。

    “也許的確是這樣,但還是多多拜托了。”

    “……‘紅’Lancer,如果救了他們的話,你會爲我們做些什麼呢?你作爲施舍的英雄,總不能毫無回報地要求我們做這樣的事情吧。”

    菲奧蕾還佯作不知似的向他要求更多的好處。考萊斯本來以爲“紅”Lancer也會忍不住發火,但他卻似乎很嚴肅地接受了這個意見。

    “的確如此。不過很不巧的是,我完全找不到可以送給你們的東西。”

    “那麼,比如說你手上的槍——又如何呢?”

    菲奧蕾提心吊膽地厚著臉皮提出了這樣的要求。“紅”Lancer很悲傷似的搖了搖頭:

    “——很遺憾,如果把槍交給你們,就等于在表達要把勝利交給你們的意志,那個我是無法做到的。因爲我已經發誓要以全力和‘黑’Saber戰鬥了。”

    面對這無可爭辯的道理,菲奧蕾也露出困擾的表情垂下了視線。

    “‘紅’Lancer,你發誓要和‘黑’Saber全力戰鬥是真的嗎?”

    “是的,關于‘他’現在已經只剩下心髒,以及這個人造人可以變身爲‘黑’Saber的時間只有三分鍾,我都知道得很清楚。”

    考萊斯向齊格瞥了一眼。

    “那麼事情就簡單多了。既然你說發過誓要全力戰鬥,那麼如果你在三分鍾內沒能打敗他的話,你可以放過我們嗎?”

    “……唔。”

    “這是很明白的道理吧。‘黑’Saber就只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三分鍾的時間。現在他可是爲了你而獻出了這寶貴的三分鍾啊。既然如此,如果在這段時間內沒能取勝,那不就相當于你敗北了嗎?”

    “紅”Lancer罕見地答不上話來了。按照常識來說,齊格覺得這個提議應該會被拒絕才對。因爲這樣一來,假如無法在三分鍾內殺死自己的話,實質上就意味著“紅”Lancer的敗北了。

    “……的確,面對一個在三分鍾內耗盡全力的戰士,就算花費更多的時間把他打倒,也根本沒有什麼名譽可言吧。我明白了。”

    但是,“紅”Lancer似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接受了考萊斯的提議。這就是說,齊格只要戰鬥三分鍾就可以贏得實質上的勝利。

    “等一下……‘紅’Lancer,難道你不會考慮我故意把戰鬥拖延到三分鍾以上的情況嗎?”

    齊格開口問道。

    那對他來說應該是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情形。無論他再怎麼想要全力戰鬥,只要自己拒絕那樣做的話——

    但是,“紅”Lancer卻以完全不在意的表情點頭道:

    “那也無所謂。我發誓以全力戰鬥,和你采取不使出全力而力圖打成平手的戰術是完全沒有關系的。而且在那神情況下,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沒能在三分鍾內把你解決吧。”

    絕對的自信。

    還有讓人感到無比清爽的英雄理念。

    “你會不出盡全力……而選擇逃跑嗎?”

    迦爾納問道。

    他的眼眸顯得深沈而平靜,完全看不出半點非難的感情。

    如果齊格選擇逃跑,那樣也沒關系。因爲立誓也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對此他本人是最清楚的。

    只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流露出來的是平靜地接受一切的眼神。

    在印度最古老和最大型的敘事詩《摩訶婆羅多》中,承受著被大英雄阿周那討伐的宿命的悲劇英雄迦爾納。

    所有的悲哀和所有的詛咒都落在他的身上。

    在嬰兒時期拋棄了他的母親,向迦爾納和他的保護者難敵懇求說不要跟與他們敵對的般度五兄弟戰鬥。

    ——那麼,我就只和三子阿周那戰鬥。

    身爲般度五兄弟的父親的雷神因陀羅因爲過分溺愛自己的孩子,就使奸計奪走了迦爾納所擁有的黃金鎧甲和耳環。一旦被奪走了能彈開所有攻擊的鎧甲,等待著迦爾納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不,不能逃跑。

    他還遭到了在關鍵時刻忘記必殺之刃梵寶(Brahmastra)的使用方法的詛咒。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而現在,他正在以不同的形式接受著對自己的詛咒。

    面對可以確實取勝的對手,而被迫發誓放棄這個勝利。

    “……在那之前我想問一件事。爲什麼你要救他們呢?”

    “我救他們很奇怪嗎?擁有‘黑’Saber的心髒的人造人。”

    一點也不奇怪。

    只要是慈悲爲懷的英雄,應該都會有挽救他們的意願吧。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就算富貴者想挽救貧窮者,那也不是甯肯讓自己走上破滅之路也非實現不可的願望。

    “我不覺得奇怪。但是——爲什麼呢?”

    “他們曾經是我的Master,就這一個理由已經足夠了。我沒有能保護好他們,明明身爲Servant,卻沒有好好履行自己的職責。但是,盡管已經從聖杯大戰中出局,我也還是想救下他們的性命。雖然我自己也明白這是一個厚顔而傲慢的願望……”

    ——這究竟是哪裏傲慢了呢?三人都頓時啞然了。

    “紅”Lancer以幾乎讓人産生尊貴感覺的眼神注視著不停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的五人。

    “即使如此,我還是只能以這神方式生存下去。而且,這樣的生存方式……也出乎意料地讓我感到非常舒適啊。”

    齊格的理論性思考在向自己傾訴。

    這是個好機會。只要在三分鍾內拼命逃來逃去,然後再以寶具來抵消對方的寶具,那就必定能夠取勝。

    畢竟對手是大英雄迦爾納,采用這樣的戰術一點也不可恥,反而應該是值得贊賞的策略。

    明明如此,另一神思考卻提出了異議。

    那是一神非常可恥的策略。面對他的全力以赴,自己不是也應該使出全力來回報嗎?

    明明和信念發生沖突,齊格拼命將其抑制在內心,最低限度也要避免流露在表情上。

    ——這時候,考萊斯輕咳一聲打開了局面。

    “明白了。但是,魔術師也沒有辦法帶著這五個人回去下面。那就只能讓‘黑’Rider送我們下去了——”

    “那個沒有問題,這裏有一個可以傳送到地面的房間。只要實用魔力,即使是我也可以把你們送回到地面上。”

    “——等等,那應該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吧?”

    當然了——迦爾納點頭肯定。考萊斯轉眼看向菲奧蕾說

    “……姐姐,就到此爲止了。”

    聽了這句話,菲奧蕾也猶豫了片刻——然後緩緩地、悲傷地點了點頭。

    “也對呢。畢竟還要跟葛爾德叔叔大人取得聯絡,把他們好好保護起來才行。我們是必須回到地上去的。”

    “黑”Archer已經死亡,令咒也完全消失了。菲奧蕾·霍爾威治·尤格多米萊尼亞在這場聖杯大戰中已經敗北。

    換句話說,她們留在這裏也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是多停留一秒鍾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明明如此,考萊斯卻毫不在乎地說道:

    “嗯?回去的只是姐姐你一個人啊,我要留在這裏。”

    “……咦?”

    我不是說過嗎?我要繼續留在尤格多米萊尼亞。這場戰鬥的最終結果,我當然要親眼看到才行啊。”

    作爲尤格多米萊尼亞的一族之長,是有義務守望到最後一刻的。

    “但是……但是!”

    爲了終止這番議論,考萊斯毫不客氣地背過臉去,向“紅”Lancer說道:

    “‘紅’Lancer.你就帶我們去傳送房間好了。還要把這些Master們搬運過去對吧。”

    “——明白了。”

    迦爾納扛起了其中三人,齊格和考萊斯則分別扛起了一人。

    呈現出奇怪搭配的四人組就這樣走了起來。

    延綿不斷向下延伸的石砌回廊。也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什麼魔術,天花板一直都散發出淡淡的朦朧光亮。與其說是希臘,倒不如說是跟殘存于墨西哥中部的阿茲特克人的神殿的氣氛有點相似呢——菲奧蕾自然而然地這麼想道。

    她忽然發現自己正在無意識地追趕著弟弟的背影。注視著扛起被施以輕量化魔術的魔術師無言地走在前面的弟弟,她不由得産生了“爲什麼自己無法反對他的意見呢?”這樣的疑問。

    她總覺得,現在的他和自己所認識的他之間存在著某神決定性的差異。

    ……又或者……還是說,開始變得跟以前不一樣的,其實是自己呢?難道就因爲自己放棄了魔術師的身份,所以才變得無法理解沒有放棄當魔術師的他嗎?

    她忍不住想要向他的遙遠背影伸出手來,但還是放棄了。

    這跟喪失“黑”Archer的悲傷有點不一樣。就好像被高高的圍牆圈起來似的,有一神難以言喻的寂寞感。

    考萊斯他真的要留在這個戰場——要毫無意義的留在這個地方嗎?

    “就在這裏。”

    “紅”Lancer停下了腳步。打開房間的門扉後,只見地板上被刻印著一個極其複雜的魔法陣。Lancer以小心翼翼的動作將自己扛著的三人躺放到地板上。

    考萊斯和齊格也跟著照做了。

    “姐姐。”

    在弟弟的催促下,菲奧蕾懷抱著某神不踏實的心情走進了房間。瞬間,她就感應到了流淌在地板上的龐大魔力。感覺就像站在炸彈上似的很不自在,不禁向弟弟投以不安的眼神。

    “沒事的啦。‘紅’Lancer是不會說謊的,我想。”

    “嗯,我並沒有說謊的記憶。”

    “紅”Lancer也率直地同意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而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考萊斯也搔著頭說道:

    “……雖然或許我也一起回去會比較好啦,但這畢竟是我們掀起的戰爭。雖然主謀是達尼克,我們也沒有反抗的余地。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也終究是掀起戰爭的一方。所以,至少也應該有一個人守望到最後吧。”

    “既然這樣——”

    既然這樣,就算自己也留下來——

    菲奧蕾剛想開口這麼說,卻察覺到了考萊斯的眼神。那正是甯願舍棄性命也渴望探究神秘的魔術師的眼神。

    那是自己最終也沒能到達的領域。

    “……對不起,考萊斯。拜托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哦。”

    “我知道。到了這個地步,戰鬥什麼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肯定會想方設法活著回來的啦。”

    考萊斯露出了無力的笑容。“紅”Lancer關上了門扉。

    霎時間,周圍的魔力就像發生了爆炸般的感覺——因爲太過刺眼,菲奧蕾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但是,感覺到的魔力也僅僅是一瞬間。

    在魔力迅速消失的同時,空氣也立刻變化爲有點冷颼颼的感覺。

    “啊……”

    環視周圍,發現自己正身在一個沒有任何特別的普通山丘之上。展現在眼下的是卷著漩渦的大片黑暗。那恐怕是黑海吧,菲奧蕾暗自推測道。

    周圍看不到人影,也沒有因爲看到自己的樣子而大吵大鬧的人。只是,除自己以外的五名“紅”方魔術師依然在嘀嘀咕咕地念著莫名其妙的話語。

    菲奧蕾立刻以念話跟葛爾德聯絡並說明了事情的經過,然後拜托他安排大型車來接送。

    這樣就平安無事地脫離戰場了——應該算是吧。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親身體驗到這神幾乎接近魔法領域的大魔術。

    雖然是很寶貴的經驗,但對自己今後的生活卻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爲菲奧蕾·霍爾威治·尤格多米萊尼亞已經不再是魔術師了。

    啊啊,我的聖杯大戰就這樣結束了。

    很不甘心——她不禁握緊了拳頭。沒能跟“黑”Archer說上一句道別的話語這件事,實在讓她感到非常的遺憾。

    但是,那位Servant肯定不會就這麼白白死掉的。

    “紅”Rider現在應該處于瀕死或者是與之近似的狀態。

    ……因爲他的寶具就是如此優秀的武器。從召喚時開始就已經裝填完畢的箭矢,毫無疑問應該是貫穿了對“紅”Rider來說獨一無二的弱點。

    但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遠離自己而去了。

    以後就只有踏踏實實地活下去。把至今爲止掌握的東西都全部拋開,向不同的生存方式發起挑戰。

    ——我沿著另一條道路前進,他也在不同的道路上邁出步子。

    雖然這是在頭腦中反複思考了無數次的嚴峻現實,但像現在這樣分開後才終于理解到——

    “……真寂寞呢。”

    弟弟正沿著自己走過的道路繼續往前走。他沒有回頭,只是筆直地一路走下去。

    而自己以後則會懷著留戀的心情,時不時都向過去的道路瞥上幾眼——然後爲此感到失望或者安心吧。

    ——那樣也沒關系啦。

    菲奧蕾想起了“黑”Archer曾經這樣教導自己的情景。

    有留戀是理所當然的事。

    覺得自己錯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這個選擇是絕對沒有錯的。有的就只是對自己放棄的東西所懷抱的鄉愁感而已。

    ——等這場戰鬥結束之後,Master你一定會發現自己還失去了另一樣東西吧。

    ——但那並不是失去了,只不過是變得看不見而已。

    當時他說的神秘兮兮的這番話,到了現在也可以理解過來了。

    在考萊斯毫不猶豫地決定留在那座庭園的瞬間,菲奧蕾就覺得弟弟仿佛已經變成了跟自己所認識的弟弟遙不可及的存在。

    自己和弟弟之間的羈絆也變得看不見了。

    那應該不是失去了吧。因爲事前已經接受了教導,她對這一點已經非常理解了。

    但是即使如此,內心感到的寂寞還是不會變的。

    菲奧蕾·霍爾威治·尤格多米萊尼亞已經敗北了。

    並不是當傑出的魔術師,而是選擇當一個凡人——然後逐漸埋沒在世界裏。

    眺望著展現在眼底的黑沈沈的海面。

    菲奧蕾悄悄地掉著眼淚。失去的東西,取回的東西,變得看不見的東西,變得能夠看見的東西——對這一切都懷抱著無比的依戀。

    ◇  ◇  ◇

    “——非常感謝。這樣我終于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擔了。”

    “紅”Lancer以平淡的表情向考萊斯道謝道。考萊斯只是聳了聳肩膀,回了一句“也不算什麼啦”。

    “……那麼,接下來就照約定決出勝負。我想轉移一下地點,你不介意吧?”

    “嗯。”

    齊格毫不猶豫地點頭答道。

    “紅”Lancer轉眼看向考萊斯問道:

    “尤格多米萊尼亞的魔術師,你打算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當然是跟著一起去了。”

    “你最好小心不要被卷進戰鬥,因爲使用對軍寶具是不可能有所保留的。”

    “我當然知道。”

    三人就這樣走了起來。齊格轉眼看向走在身旁的考萊斯。他本來以爲考萊斯也理所當然會跟姐姐一起脫離戰場。

    他之所以來到這裏,完全是因爲姐姐菲奧蕾要跟“黑”Archer共同行動的緣故,如果她要脫離的話,考萊斯當然也應該跟著一起走才對。

    “……真的要看嗎?”

    聽了齊格的提問,考萊斯點頭答道:

    “嗯,我要看到最後。……雖然什麼都做不到啦。但也不能因爲什麼都做不到而放棄自己的義務吧。”

    “義務?”

    齊格不解地歪起了腦袋。考萊斯則搔了搔頭,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才好。

    “因爲是我們挑起的啊,這場戰爭。雖然現在是朝著連想都沒想過的方向發展啦。但就算是這樣,我如果逃避的話就不再是Master了。”

    “……你已經不是Master了吧。”

    齊格以平淡的口吻這麼說,考萊斯卻搖了搖頭。

    “在這場聖杯大戰結束之前,我都應該是一個Master。因爲我從一開始就這麼決定了。”

    也許是無意識間的行動吧,考萊斯稍微搓了搓手背……也就是過去令咒所在的位置。

    齊格越來越搞不明白了。通常來說,聖杯戰爭中的敗北都應該是在Servant消滅的瞬間決定的。雖然也存在著和其他Servant訂立契約這樣的罕見情況——但是在現狀下,這個可能性非常之低。

    “……這個嘛。嗯,怎麼說呢……啊啊,不行。說到底這單純就是爲了爭一口氣吧。”

    “光是爲了爭一口氣,你就要奔赴死地嗎?”

    面對齊格的提問.考萊斯露出苦惱的表情沈默了起來。……實際上,就連他本人也很難將這神急切的心情表達出來。

    逃跑也沒有問題,逃出去是很正常的,逃是理所當然的。

    這裏是Sevant和Servant互相爭鬥的戰場,並不是區區的連Master都不是的普通魔術師應該逗留的地方。

    總覺得別人在向自己發出這樣的暗示……但正因爲如此,就算是爲了爭一口氣也想繼續留下來。就算什麼忙也幫不上,就算是無能的存在,就算冒著可能會死的危險。

    即使如此,這裏也是自己應該站的地方——

    走在前頭的“紅”Lancer回頭說道:

    “那位魔術師的決心也許不是那麼明智,但作爲人類來說還是一神尊貴的行爲。你就別太責怪他了。”

    “不,我並不是在責怪他——”

    考萊斯歎了口氣叫嚷道:

    “好了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我說‘紅’Lancer,趕快帶我們去吧。”

    “嗯,已經到了。”

    在前面帶路的“紅”Lancer說完就停下了腳步。他若無其事地推開了看起來相當厚重的石門,帶著兩人走進了那個極爲廣闊的場地。

    “這裏是——”

    這個昏暗房間的寬敞程度明顯可以用異常來形容。完全看不到天花板,感覺就好像一片無邊無際的平地似的。恐怕是通過魔術進行空間擴展後的結果吧。

    “紅”Lancer說道:

    “在這裏的話,就算我們再怎麼鬧騰也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害。魔術師,你就盡量離遠一點吧。”

    “……嗯。”

    萊斯點點頭,跟兩人拉開了盡可能遠的距離。深呼吸——同時發誓絕對不從他們身上挪開視線。

    ——接下來就要跟“紅”Lancer戰鬥了。那是從以前開始就決定的事情,齊格對此並沒有任何不滿。但是,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戰鬥呢?

    果在這三分鍾裏自己都全力逃跑的話,這場戰鬥是必定可以取勝的。

    要問是不是憎恨“紅”Lancer的話,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是,自己卻有著約定。

    爲了區區的人造人,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自己心髒的劍士。

    這是他所期望的戰鬥。

    就算逃跑也沒關系——Ruler給了自己這個選項。沒有必要戰鬥,逃跑也沒關系,沒有人會責備你的——

    有任何憎恨,但是不戰鬥是不行的,否則就無法繼續前進。

    ——也有這樣的戰鬥。

    既然如此,自己的選擇是哪個呢?並不是說哪一個正確,自己究竟想選擇哪一個呢?

    “怎麼了?你不變身麼?”

    “紅”Lancer訝異地問道。決定了,已經決定了。搞不好這是一個極其不合理的最惡劣的選擇。

    但是——

    因爲如果不這樣做,恐怕就連僅存在自己心中的這點感情也會消失不見。

    “……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嗯。”

    盡管說吧——“紅”Lancer無言地催促著。他畢竟是毫不吝惜地給予他人的施舍的英雄,當然沒有任何的躊躇。

    “我給自己起名爲齊格。這是給予我性命、無言地鼓勵我‘活下去’的男人的名字。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以這個名字來稱呼我。然後——”

    啊啊。

    真是的。

    這是多麼愚蠢的選擇啊——

    “作爲回報,我也會使出全力來戰鬥。雖然只是短短的三分鍾,但我會像本來應該跟你戰鬥的那個男人一樣戰鬥。”

    “紅”Lancer稍微瞪大了眼睛。

    沈默——真是一個愚蠢的選擇啊。明明心裏這麼想,但不知爲何卻感覺到心中仿佛吹進了一陣涼爽的風。

    非常舒服。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愚蠢實在是太舒適了。

    總覺得槍兵好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雖然也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是嗎。那麼齊格,我們彼此都出盡死力來戰鬥吧。”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齊格就消費了第四畫的令咒。

    龐大的魔力包裹著身體,但願這是最後一次吧……但是在內心的某處,卻浮現出“那恐怕也是不行的吧”這個清醒的想法。

    齊格以雙手緊握著幻想大劍巴爾蒙克。

    “……我要上了,齊格。”

    “——來吧!”

    在瞬間沸騰的空間內,最強的劍兵和最強的槍兵即將展開激戰——!!

    ◇  ◇  ◇

    醒來之後,“黑”Rider發現周圍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咦?怎麼、咦、咦?這裏是哪裏啊?”

    “……怎麼了。終于醒了嗎。”

    他連忙啪啪啪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雖然自己決不是腦子靈光的那類人,但是連暈過去之前的記憶竟然也模糊到這個地步,當然會知道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那個、那個,我記得是好像是——啊啊,對了,我想起來了!”

    “……喂,你聽到沒有?”

    “黑”Rider慌忙站起身來。首先東張西望了一下,確認周圍的狀況。本來應該能遠遠望見的飛機已經全部不見了。看來它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Master-沒問題,還活得好好的。

    雖然還活著,但不在自己身邊。

    “咦咦咦咦……!?”

    必須盡快追上去才行,但是卻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裏。怎麼辦好呢,要不就隨便到處找找看?好,那麼馬上就——

    “聽我說啊,你這蠢貨!!”

    “哇呀!?”

    嚇得一下子蹦了起來。轉眼看向旁邊,只見“紅”Rider正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看著自己。

    ……“紅”Rider?

    “你、你不是敵人嗎!”

    “嗯,沒錯。”

    快步跟他拉開距離的“黑”Rider想要拿出劍——因爲沒有帶劍,于是就想拿出槍——又想起已經被自己丟掉了,結果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握緊拳頭擺起架勢來。

    “……難道你是笨蛋嗎?啊啊,抱歉,你的確是個笨蛋呢。”

    “吵、吵死了。什麼啊,既然你還活著的話——啊啊,可惡,是我們的Archer被幹掉了嗎。”

    聽“黑”Rider這麼說,“紅”Rider不由得移開了視線。那是壓倒性的充滿悲傷的眼神。就好像沒有感到半點喜悅似的,他以苦澀的表情說道:

    “——嗯,沒錯。是我打倒了老師。總算是實現了我長年以來懷抱的願望。”

    “……是嗎。”

    “黑”Rider無力地放下了舉起的雙拳。要是他在這時候侮辱自己打倒的對手,那麼即使是絕望的戰鬥,“黑”Rider也會不顧一切地發起挑戰吧。

    但是,“紅”Rider的態度卻完全相反。他對死感到悲傷,對老師懷抱著哀悼之情。

    “紅”Rider剛才說的願望應該是真實的吧。打倒老師,超越老師,那應該是衆多徒弟心目中的理想。

    但是,在這個願望實現之後,留下的卻並非只有喜悅。對自己殺死了敬愛之人的事實懷抱深沈的悲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沈默。也有想跟他共同分享悲傷的沖動。因爲“黑”Archer就是有著如此魅力的人物。他是一個思慮縝密、性格穩重、而且在最後的最後勇于奔赴純真夢想的男人。

    “我是不是必須跟你戰鬥?”

    聽了“黑”Rider的提問,“紅”Rider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我想你還是不要戰鬥比較好。話說,你根本就贏不了我吧。”

    “這可不一定哦。如果對手是現在這個負傷的你,我搞不好還真的有機會呢。”

    他若無其事地點明了“紅”Rider被貫穿了弱點的事實。噢——“紅”Rider不由得發出了佩服的感歎聲。

    “黑”Rider,艾斯托爾弗。明明身爲Rider這個戰鬥在最前線的職階,卻被貶評爲弱小的Servant——即便如此,他也因爲是在戰鬥方面有優秀特長才會受到召喚的。

    “——不過,很不巧的是我現在很趕時間。抱歉了,你還是找別人吧。”

    就算戰鬥也無所謂。自己既有取勝的自信,說不定也會是一場很精彩的戰鬥。但是,戰鬥還是算了。已經心滿意足了,現在的自己就跟死人一樣。只是在願望實現後還勉強存活著的——

    “是嗎。那麼我就走了哦!”

    “……不,等一下。”

    看到“黑”Rider立刻轉過身准備奔出去的樣子,“紅”Rider反射性地把他叫住了。

    “什麼啊?”

    “關于你的Master-唔唔,就是那個‘黑’Saber的仿似品的事情。”

    “別說什麼仿似品!Master他可是有齊格這個正式名字的耶!”

    “黑”Rider忍不住反駁道。“紅”Rider仿佛覺得很麻煩似的搔著頭說: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你的Master齊格啦。……那家夥正在跟我們的Lancer戰鬥吧。”

    “嗯~大概是吧。畢竟好像有過約定,我最後記得的也是正在和Lancer戰鬥的Master的身影呢。”

    “——是嗎。”

    “紅”Rider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終于下定決心。雖然自己的拳頭打倒了老師是事實,但他之所以答應決鬥也是因爲跟自己交換了某個約定。

    一時的迷惘、背叛……不,並不是這樣。這應該是對滿足了自己心願的“黑”Archer的最低限度的回禮。

    “什麼嘛,都是你叫我等一下我才這麼等著的啊。那麼我要走了哦?”

    “黑”Rider仿佛等不及似的再次轉過身去,“紅”Rider卻又一次把他叫住。

    “所以說,都叫你等一下了!”

    “……真是的……”

    在滿臉厭煩的“黑”Rider的視線中,蘊含著非常明顯的不愉快的色彩。

    不過也許是因爲已經決定要這樣做的緣故吧,“紅”Rider懷著奇妙的爽快心情說道: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沒什麼,你聽我說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目送著爽快答應了這個“請求”的“黑”Rider逐漸遠去的背影,“紅”Rider就轉身面向著中央的上下顛倒的尖塔。

    ◇  ◇  ◇

    ——關于父母的回憶已經很淡薄了。

    大概是因爲在出生後就馬上被送到別處養育的緣故吧,和師父喀戎相處的記憶占據了他回憶的大半部分。

    但是,要說是不是父母拋棄了自己的話,當然也沒有那回事。父親佩琉斯雖然深愛著母親忒提斯,但還是由于對人和神之間難以逾越的壁壘感到痛心而分開了。

    並不是對妻子懷抱憎恨,當然也不是憎恨自己的孩子。

    只是-J意識到了“在一起生活是不可能的”這個現實而已。

    對幼小的阿喀琉斯來說,聽那樣的父親講述過往的回憶就是一神樂趣。

    佩琉斯雖然有著謙虛而淳樸的性格,但同時也是立下了衆多戰功的男人。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跡,滑稽的插曲,讓人忍不住流淚的感人故事……

    在這個過程中,佩琉斯以特別愉快的口吻講述的話題——就是關于某個女獵人的故事。

    非常的美麗——他當時這麼說。那並不是像在王宮裏受盡憐愛和寵幸的公主般的美麗。

    而是像馳騁于平原的駿馬那樣的美麗。

    單項突出的身體機能——沾滿淤泥,渾身血汙,完全找不到像王宮裏的公主那樣的可愛之處。

    但並不是像一旦觸碰就會折斷的柔弱氣質,那神無論面對任何苦難都毫不動容的堅強性格,卻有著足以讓人心爲之震撼的美感——佩琉斯這麼說道。

    “……然後,你就被摔出去了?”

    “嗯,大概是因爲我懷著不軌的心吧。結果被徹徹底底地摔了一回,簡直到了沒法辯解的地步。”

    聽了阿喀琉斯的疑問,佩琉斯苦笑著回答道。

    她的名字是阿塔蘭忒。

    希臘最棒的獵人,同時也是不和任何人相容的孤高之獸——

    她曾經這麼說過。

    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愛。雖然生前並不曾聽說她有這樣的願望,但要是聽說過的話,自己或多或少都會做出和“紅”Assassin同樣的反應吧。自己會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然後嘲笑她的夢想愚不可及。

    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所有的孩子都得到愛的和平世界什麼的,根本不可能會到來。那只是愚蠢無比的天方夜譚罷了——自己就是屬于抱持著這神論調而刻意忽視周圍的不幸的那一類。

    但是,她的夢想盡管是會受到萬人嘲笑的內容——卻依然是一個無比美好的夢想。即使知道永遠不可能實現這個理想,阿塔蘭忒還是選擇了這樣的道路。

    究竟哪裏的誰有資格去嘲笑她的夢想呢?

    那些明知道這是一個美麗的夢想,卻因爲那條道路過于坎坷嚴峻而不敢正視的膽小鬼,根本就沒有嘲笑她夢想的權利,

    ——對于那個夢想,那個自己無法到達的夢想,原本明明

    得很可貴的啊。

    “……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Archer已經把自身獻給了魔性。那毫無疑問是只讓區區的一頭野豬披上身就化身成將一個國家陷于恐怖中的卡呂冬魔獸的毛皮。

    自己並不知道那個東西以寶具的形式被帶到了現世。如果連自己也不知道的話,恐怕其他的所有人都不會知道吧。

    那只是以故事的形式從老師口中聽說的事情,卡呂冬的魔獸是月女神阿爾忒彌斯所派遣的存在。但是,本來那也只不過是普通的野豬而已。

    然而,在月女神將那塊布蓋上去的瞬間,野豬就馬上化作了魔獸。

    ——如果不好好奉上祭品,你國土內的所有野獸都全部會變成這個樣子。

    恐怕就是這樣的威脅吧。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讓如今已經是世界上最快存在的“紅”Archer披上身的話。

    究竟會變成什麼樣的生物呢?

    那恐怕已經不能再稱之爲“紅”Archer了吧。那是因爲受到妄念的誘惑而迷失了當初目的的可悲又最強的怪物。

    她已經不再是那位高潔而勇猛的希臘最棒的女獵人阿塔蘭忒。

    既然如此,究竟該怎麼做呢?

    “……啊啊,真是的。就算說是第二次人生,遇到的也並非全是好事啊。”

    “紅”Rider歎息道。過去老師對自己的教導又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你在面對自己認定爲敵人的存在時能變得暴虐無比,但是一旦認定對方是自己人或者是‘好家夥’的時候,你就會變得豁達磊落而毫無戒心。”

    “完全正如您說的那樣啊,老師。但是……”

    生前,父親曾經向那樣的自己贈了一句話。當時他把手按在一直以“必須當英雄”爲信條的自己頭上,在臨別之際給自己留下了贈言。

    “最後,這是父親給你的忠告。你絕對不能背負著身爲英雄的義務感來戰鬥。你只是憑自己的意願去戰鬥而已。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忘記——”

    “紅”Rider並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確。說不定所有的一切都是錯誤的。但即使如此,自己也發過誓要憑自己的意願去戰鬥。而自己現在的意願毫無疑問就是要挽救她。

    所以他馬上全力飛奔起來——腳後跟的痛楚,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太大的障礙了。

    因爲到頭來,阿喀琉斯還是只能作爲英雄繼續向前奔跑。

    ◇  ◇  ◇

    Ruler正在朝著目的地飛奔。無論是多麼的寬敞,即使空間受到魔術的擴充和改變,她也不會弄錯自己的目的地。

    同時,因爲不存在Master的緣故,她也沒有必要在毫無意義的陷阱上耗費多余的力量。

    即使對“紅”Assassin來說,這大概也是早已知曉的事實了。她好像只是想不斷通過制造距離來拖延時間。當然,那樣做也是有限度的。因此,在前面的路上肯定會有Servant在守候著。

    雖然“紅”Archer、“紅”Rider和“紅”Lancer都在外面發起了突襲,但“紅”Assassin和“紅”Caster這兩騎Servant都還沒有露面。

    尤其是Assassin——身爲這座“虛榮的空中庭園”主人的塞米拉米斯,恐怕是守候在極其接近大聖杯的地點吧。

    Caster則完全不明。畢竟無論在那個戰場還是最初和天草四郎時貞碰面的時候,Caster都沒有出現過。是不是在哪裏布置著陷阱呢?還是說——

    盡管在頭腦中思考著對應Servant的策略,Ruler的奔跑速度卻絲毫沒有減慢,也沒有任何的猶豫。就算眼前有一百個人口,她也能毫不躊躇地選中其中的一個。

    ……不知道齊格是否還平安無事呢?

    因爲有“黑”Saber的反應,由此可以知道他還存活著。但是,自己能判斷的就只是“是否還活著”這一點,卻無法知道那是不是在一秒鍾後就要死去的生命。

    或者暫時停下來,用聖水畫出地圖的話就可以確認到他有沒有在移動——

    Ruler立刻拋開了這神無聊的想法,那實在是太愚蠢了。自己明明是爲了不再止步不前、爲了繼續向前奔才來到這裏的啊。

    ——必須阻止。

    要阻止天草四郎時貞,無論如何也必須阻止他。通過大聖杯來救濟全人類,那神事是不可能做到的。絕對、不可能——

    “這一點,他本人明明應該比誰都更清楚才對呀。”

    “爲什麼會選擇救濟呢?”

    不止一次地在頭腦中浮現又將之揮散的思考,此時又再次掠過了腦海。

    難道他對人類已經絕望到了那個地步了嗎?……對人類絕望,這樣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類是明明有著正邪並存的本性,卻無法忍受自身處于邪惡立場的存在。所以人總是習慣標榜正義,執行正義,並且以正義爲傲。

    否則的話,人就會無法忍受。

    然而,即使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來看,天草四郎也毫無疑問是可以稱爲正義的存在。他之所以揭竿而起,並不是想讓自己贏得名譽和地位,而是爲了拯救備受欺淩的弱者。

    結果,他失敗了。對他來說,那就等于是被邪惡打敗了。所以他對人類感到絕望,然後選擇了救濟。

    貞德是這樣想的。

    爲了拯救法國挺身而出的自己,從本質上來說其實和他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聽到了主發出的“什麼都做不到”的歎息的自己,和獨自承受著民衆的悲歎的少年。

    但是,只有彼此對人類的解釋存在著偏差。而且是偏差到了致命的地步。

    強者並非永遠都是強者,也並非總是邪惡的存在。

    自己是知道的。

    曾經蹂躪和嘲笑過自己的人們,在面對著他們所愛之人的時候,也還是會露出溫和可親的笑容。

    自己非常清楚。

    和自己共同戰鬥的人們,也會是露出混濁眼神走上邪惡之路的存在。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人類也還是值得自己去愛的存在。

    所以要戰鬥。

    所以要殺人。

    所以要救人。

    大概是早就在心中做出決定的緣故,這個信念比鋼鐵還要堅牢。無論是什麼樣的苦難,無論是什麼樣的誘惑,對聖女也完全不通用。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與此同時,她的心中也在不知不覺間刮起了一陣風。那是平時完全不會在意的、極其微弱的一陣風。

    然而,那陣風卻一直在吹拂著那本來比鋼鐵還要堅牢的信念。如果說她的信念是鋼鐵,只要以更強的風來吹就可以輕易斬斷——就像在體現著這樣的意志一般。

    Ruler接著踏入的這個房間,完全可以用廣闊來形容。面積大概跟棒球場差不多吧——Ruler在心中如此推測。

    其中一個奇妙的特征,就是很詭異地聳立著幾根會讓人聯想到森林裏的樹木的石柱。柱子上被施加了魔術——這應該不是帶有攻擊性的類型,而是將空間改變成類似迷路森林那神迷惑人的機關吧。

    當然,這對Ruler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她只需要憑直覺就可以直接闖過去。

    盡管可以直接闖過去——

    “……!!”

    忽然間,奔跑中的Ruler感覺到背後傳來一陣惡寒。

    象征絕望的魔性生物,懷抱著幾乎令人嘔吐的針對自己的憎惡。

    盡管心想不可能,Ruler還是馬上切換了思考。她以雙手握住聖旗,遵循自身的直覺,在跳躍的同時轉過身來,將聖旗揮出。

    雙方都是突襲。

    已經逼近身旁的曾經是“紅”Archer的魔獸,在空中改變姿勢的同時以毫厘之差躲開了聖旗的攻擊。

    值得驚愕的恐怕是雙方的反應吧。

    單憑自己的感覺,就對無聲無息的偷襲做出反擊的Ruler。

    明明自己的偷襲在空中遭到了反擊,卻能成功避開的魔獸。

    “‘紅’Archer——阿塔蘭忒……!!”

    “現在還不行!決不能……決不能讓你這樣的家夥從中妨礙……!!”

    她爲了追尋自己的夢想,走上了無可挽回的歧路。然而即使如此——正義的慟哭卻依然沒有停息。

    “拯救!我一定要拯救!我要用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聖杯,實現過去不被容許的希望……!你別在這裏妨礙我的夢想啊啊啊啊啊啊——!!”

    魔獸一蹬石柱,借助反作用力跳上更高的空中。在這神石柱上長滿茂密植物的狀況下,對于使用長柄武器的Ruler來說是相當不利的。

    另一方面,對魔獸來說卻是有著壓倒性優勢的地形。首先因爲她是幾乎可以無視任何障礙物的傳說中的善跑者阿塔蘭忒,還有另一個原因是——

    破風之音。

    瞬間判別出那是什麼聲音的Ruler立刻躲到了石柱的後面。只要是能對剛才的聲音做出反應的人,這是理所當然的對應方法。

    但是,在以這只魔獸爲對手的時候——卻是一個完全錯誤的對應方法。

    “嗚——!?”

    黑色的箭矢准確地貫穿了石柱,刺在Ruler的肩膀上。通過破風之音就知道對方射出了箭矢,于是就有了“只要躲在石柱後面就能防住”的想法。

    或者即使是能夠繞過石柱追蹤目標的箭矢,自己也應該還有對應的余地。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箭矢竟然在速度完全不變的情況下以音速貫穿了石柱。這到底該怎麼應對才好呢……!?

    “這裏是我的狩獵場!!這個場地是我的森林、是我的狩獵場啊,Ruler!”

    從黑暗中的某處傳來了有如詛咒般的聲音。Ruler聽到這個聲音頓時感到不寒而栗。Ruler本來認爲卡呂冬的毛皮是通過使本人狂化而將她作爲Servant的力量提升到極限的。

    這個估計其實也是正確的,因爲那神狀態已經接近被喚作反英雄或者魔獸的存在了。然而,她在擁有狂化的極限力量的同時,也依然保持著邏輯性的思維。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因爲阿塔蘭忒的能力還是來自于卡呂冬的特性,但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極爲可怕的事實。

    ……魔獸大概是隨時都可以追上Ruler的吧。但是,她卻隱藏氣息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追蹤上。然後把這個房間認識爲最佳的狩獵場,並向對手實施偷襲。

    無法無視她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話,Ruler從一開始就選擇逃走了。

    但是從剛才開始,惡寒卻在一秒一秒地不斷膨脹,正在發出“無論如何也已經來不及了”的悲鳴——!!

    ◇  ◇  ◇

    ——頭暈目眩。感覺世界就好像徹底扭曲了似的。

    敵人,有敵人在這裏。我找到敵人了……必須殺掉,必須打倒。爲了什麼人,爲了什麼東西。

    肚子餓了——非常饑餓。必須、以殺意、填飽肚子。

    景色變得渾濁不堪,無法判別事物的神類。只要能理解是生物還是非生物就行了。反正只要全部啃食掉就好。

    在柱子之間不斷地跳移。敵人應該就在這房間的某處。

    “……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之後,我就要實現願望……!”

    ——找到了。

    紅色、鮮紅色。魔獸的兩眼確實地捕捉到了人體所散發的熱量。

    是敵人。

    敵人,就在那裏……!!

    “受死吧——!!”

    在石柱的樹叢間跳來跳去的樣子,簡直就像在山間奔跑的野猴子一樣。以石柱作爲立足點,魔獸射出了箭矢。

    在瞬間射出的五支箭矢,每一支都賦予了必滅的祈願。這神黑矢具備了即使躲到石柱的背後也能直接將目標貫穿的威力。

    當初“紅”Archer在原野中飛奔時的美感,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比扭曲的不祥之物變成了她現在的主要構成要素。

    舉動也跟過去截然不同。野獸不管怎麼說也畢竟是生物,決不會做出給關節帶來極高負荷的非現實性的舉動。

    就像扭毛巾似的自己將手臂變形而成的翅膀扭轉到極限,給黑矢賦予旋轉力並以音速將其射出。那是一神近似于槍械的膛線的原理,是生物不可能做到的射箭方式。

    在那時候産生的劇痛,魔獸也決不會拒絕。

    “痛苦才是對存在本身的凱歌”。

    對卡呂冬魔獸來說,疼痛和苦楚就代表著一切。正因爲如此,他們非常強大。毫不拒絕被施加的痛楚,懷著歡喜的心情接受被施加的痛苦。

    “什麼……!?”

    因爲過于驚愕,Ruler連忙向後跳躍拉開距離。射出的五支箭全都附帶著足以和寶具相匹敵的破壞力逼近敵人————但是卻被盡數擊落了。

    是誰?能輕而易舉地運用這神奇跡的敵人究竟是什麼人?

    朦朧的視野……模糊的聲音。

    “別管了,你■先■一步吧。現在是我和■■做個了斷的■■。”

    “……明白■。那麼我就■■■■。■■■■■,祝你武運昌隆。”

    “■廢話。別管那麼多——你還是■■■■——————”

    無音。

    語言已經變成了單純的聲音羅列,就連解釋其中的意義也無法做到。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爲她已經選擇了成爲魔獸。

    “殺掉、就行了。”

    一切都是那麼的暖昧,所有的東西都遠離到了霧靄的彼方。剩下的就只有殺意和變成幻影的——“夢想”。

    來吧,爲了實現夢想,伴隨著狂亂的吼聲消滅敵人吧。

    魔獸發出了咆哮。

    ◇  ◇  ◇

    ……男人絲毫不在乎身上的劇痛,將五支箭矢全部擊落了。即使在完全狀態下也等同于奇跡的技藝,他卻如此輕松地做到了。這恐怕都是得益于他深厚的潛力吧。

    英雄。男人被如此稱呼,也是這樣生存的。

    但是,就算是英雄也不可能擁有拯救一切的本領。正如自己過去的固執導致盟友的死去那樣——男人也沒能拯救眼前形如怪物的她。

    在這場聖杯大戰中,跟師父的對決是最優先的事項。實際上自己也一直專注于這件事,並且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要說沒有察覺到她的異狀那也是騙人的,事實上自己的確是刻意忽視了她的異常舉止。

    說到底,這都是優先處理“男人的事情”的結果。

    總是傾向于把事情理解得盡可能的單純。不必區分善惡,也不必區分法和混沌,自己的願望和對手的願望都有著同等的價值,接下來就只要通過“力量”的比試來決定哪一方的願望可以得到實現。

    世界是以單純的競爭原理構築而成的,憎惡和愛都只不過是其中的附屬物,並不是值得永遠耿耿于懷的東西。

    這是過去他所生存的那個世界的基本道理。

    因爲她也生存在同樣的世界裏,所以他的潛意識中就存在著“都是一回事”的先入觀念。

    盡管知道女人那專一純粹的愛以及因此産生的絕望,也遠遠沒有達到真正理解的程度。

    男人根本無法想象到,那竟然是足以讓她輕易舍棄身爲英雄的尊嚴的強烈感情。

    ——過分的無知和傲慢,還有怠惰。

    男人的罪狀實在數不勝數。所以無論是心被割裂的痛楚,還是每次戰鬥都傳來劇痛的肉體,他都當成是對自己的懲罰和贖罪。

    平時感覺很輕巧的槍,此時卻變得無比沈重。撥開箭矢時的沖擊對全身都造成了損傷。根本就不想取勝,幹脆輸給她還樂得輕松。

    ……然而,那是絕對不行的。

    變成了這副模樣的她所作出的選擇,還有對此視而不見的自己的責任。

    所以,要和她做個了斷的並不是Ruler——

    “要討伐你的人,是我啊。”

    在自言自語的同時,男人以石柱爲支撐點騰空而起。展開翅膀的魔獸發出了傾軋般的嘶叫聲。

    完全無視對方射出的箭矢,男人向前猛沖了出去。與其說是算計,倒不如說是蠻勇。只不過是將判別由無數箭矢交織而成的軌道需要承受的數量和接近對手的必要性放在同一天平上衡量,最終選擇了後者而已。

    跳躍——再次向石柱一蹬,迅速改變軌道。

    無法躲開的一箭刺進了肩口。

    然而無論是劇痛還是損傷,對現在的男人來說都毫無意義。現在的他就只是想著必須討伐這只魔獸。以刺進肩口的一支箭作爲代價,跳躍起來的男人終于接近到魔獸的面前。

    自己根本沒有資格爲她那面目全非的姿態流淚——男人在心中想道。

    與自己生涯爲伴的槍圓滑地刺出,直接擊中了魔獸的翅膀。魔獸頓時整個被擊飛,倒著身體向下墜落,而男人依然繼續緊迫不舍。

    但是在墜落到即將撞上石地板的瞬間,她卻強行扭動全身,保持著倒立的姿勢用雙腳把身體固定在石柱和石柱間的縫隙中。在這神狀態下,還朝著追蹤而來的男人射出箭矢。

    在前一瞬間察知了這荒誕無比的“炮擊”的男人,以極其驚險的動作避開了。

    脖子被劃破了皮,鮮血從傷口滲出。

    彼此都是生死一線。做出非人舉動的魔獸發出了凶猛的吼叫。但是男人卻毫不畏怯,繼續以槍尖向前直刺。

    宛如手槍連射般的黑矢,和有如紫電般的長槍彼此交錯。

    激烈碰撞的轟響震撼著彼此的耳膜。

    雙方都同樣體驗到那神催人嘔吐的強烈痛楚。

    “嗚——!!”

    “咕唔……!!”

    強忍著苦悶的呻吟,互相拉開距離。男的一方受的傷要遠爲輕微。由于有胸甲的遮擋,傷口相對比較淺。

    但是對魔獸來說,傷口的深淺根本就毫無關系。因爲它是在斷氣之前都會保持著機能、並且以全力履行被賦予的任務的怪物。

    男人歎了口氣,向自己的長槍看了一眼。自己曾經用這把槍討伐過衆多的英傑,但是這把槍卻有著詛咒纏身。

    總有一天會殺死自己所愛的某個人——

    揮去多余的思考,男人再次奔了起來。但是,被貫穿了腳後跟的男人和號稱最快的獵人之間卻存在著壓倒性的差距。

    呈現在男人視野中的,就只是一個霞霧般的模糊身影。右側斜上方傳來了微弱的聲響和破風之音。

    那不可見也無法感應的幾支箭矢,又再次被男人盡數擊落了。

    這樣一來,魔獸就明白了。

    男人的槍擊在速度上出現了明顯的下降。腳後跟的負傷就像詛咒一般侵蝕著男人。這樣下去的話,要是再射三箭他恐怕就再也承受不住了吧。

    于是,魔獸馬上當機立斷。爲了合理地、完全不受傷地解決對手,魔獸開始拉開和男人間的距離。即使看不到身姿,也可以追蹤熱量。

    ——至于男人究竟是誰,魔獸根本就毫不關心。

    只要是自己能收拾的對手就行了。搭在弦上的箭帶著旋轉被高速射出,男人則保持著沈默將那支箭擊落。

    從腳後跟流出來的鮮血逐漸染紅了石地板。第二支箭,魔獸則繞到了男人的背後發動炮擊。

    當然,男人的槍依然健在。那支箭也同樣被男人擊落了。

    但是,能夠承受來自全身的沖擊和劇痛的體力也只剩下最後一次了。非人的魔獸非常清楚這一點。她在石柱間跳來跳去,然後選擇了男人的正上方——腦門作爲這最後一擊的目標。

    高速旋轉的漆黑箭矢,輕而易舉地突破了音速的壁壘。

    如果這支箭能貫穿目標當然最好不過。即便無法貫穿,不管是迎擊還是回避的行動都會直接導致男人的死亡。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男人發出了吼叫。在吼叫的同時,他聚集起渾身的力量向瞄准自己腦門飛來的箭矢發起迎擊。

    不光是腳後跟,他的全身都噴出了鮮血。在迎擊之際産生的震動,似乎對他的所有髒器都造成了嚴重的損傷,就連嘴巴和眼球都滲出血來了。

    這跟是不是英雄沒有關系。

    只要是生物的話,這鮮血淋漓的姿態就算被判斷爲已經死去也毫不奇怪。

    ……明明如此,男人卻依然站在那裏。

    呼吸顯得非常急促,,那副模樣已經差不多跟屍體無異,就算放著不管也沒有問題。

    雖然沒有問題,但男人卻是Servant。無論有多麼接近死亡,只要還沒真正死去就存在著逆轉的可能性。

    魔獸做出了合理的判斷,從石柱滑下去落到了男人的正前方。男人非但無法躲避,就連挪動身體也做不到。恐怕五感都幾乎完全喪失了吧。

    呼吸也虛弱到了極點。

    心跳聲也早就接近消失的邊緣了。

    沒有絲毫躊躇和留戀,魔獸毫不留情地釋放出最後的一擊。

    腐蝕這個世界,嘲弄這個世界吧。因爲魔獸就是爲此而誕生,一直持續到耗盡力量爲止。

    “‘暗天之弓’——擊穿吧!”

    漆黑的箭矢已經射出。男人依然一動不動。來自母親的守護身體不受所有惡意侵蝕的祝福早已消失,一旦被擊中就會極其理所當然地死亡。

    正如過去被接受太陽神祝福的英雄帕裏斯用箭射穿了腳後跟和心髒時一樣——男人將會迎來第二次的死亡。

    對于這個事實,男人早就已經接受了。

    但是盡管接受……他也還有一件無法讓步的事情。

    “男人的槍有著詛咒”。

    男人完全無視了一秒鍾後的死亡。他所追求的是在那之前的東西——

    也高聲呼喊道:

    “——去吧!‘翔空之星的槍尖(Diatrechon Astir Lonchi’!”

    彼此交錯的流星之槍和漆黑的箭矢。已經做好覺悟的男人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黑暗之箭,驚愕的魔獸連忙想盡辦法躲避。但是零點幾秒的遲滯卻決定了成敗。爲了給敵人最後一擊而傾注全力射出的箭矢,導致魔獸的回避動作稍微延遲了那麼一點點。

    “嘎嗚……!!”

    被貫穿了腹部的魔獸頓時發出痛苦的呻吟。雖然很致命,但還沒有到死的地步。

    ……男人也對此非常清楚。

    那並不是像預知未來之類的了不起的本領,只不過是他作爲戰士的直覺。所以,男人毫不猶豫地奔了起來。

    盡管腳後跟被射穿,已經喪失了人類最快的速度——但我還是最快的。映入他視野的,是讓自身墮落于魔性的一頭野獸以憎惡爲糧食、渴望實現夢想的少女身影。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男人的駿足轉眼間就橫越了戰場。魔獸盡管想作出迎擊,卻被貫穿身體的長槍完全封住了行動。

    于是,魔獸再次召喚出箭矢。就算威力不及剛才的也無謂,只要能阻擋對手那麼一瞬間就足夠了。

    現在已經貫穿了他的靈核,只要再向這個佇立在死亡邊緣上的男人推上一把就行了。

    結果,她投擲出來的箭矢總共是三支。男人也沒有做出任何躲閃的動作。

    腹部、大腿、胸膛。箭矢分別沒入了這三個位置——這可不是致命傷那麼簡單。簡直就是死了也毫不奇怪的嚴重傷勢。

    但是,那樣的箭矢卻沒有起到半點牽制的作用。男人奔跑的速度並沒有減慢,反而是加速了。跟剛才的槍一樣,那可以說是有如彗星般的疾馳。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破噢噢噢——!!”

    面對發出怒吼的男人,魔獸做好了覺悟。男人究竟是要抓住長槍,還是折斷自己的脖子,或者挖出自己的心髒,又或是破壞自己的頭蓋呢——要來的話就盡管來吧。

    別以爲那神程度的攻擊就能討伐我。我可是卡呂冬的魔獸,只要有這個詛咒在,我就絕對不會死。

    男人跳了起來。他以單手抓住魔獸的脖子,同時以另一只手想要拔掉從背後長出來的羽翼——對于他的這神動作,魔獸頓時愕然了。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啊……!!”

    這個男人——

    “閉嘴,你別再玷汙她了。”

    原來是打算將魔獸從她身上剝離出來——!!

    男人注入了幾乎讓肌肉破裂的力量,將那塊肮髒的毛皮剝了下來。被剝下來的毛皮,在猛然痙攣一下之後就化作塵屑消失不見了。她之所以能維持著魔獸狀態,都完全是因爲有寶具“神罰的野豬”的存在。

    一旦失去寶具,她就只能重新變回“紅”Archer阿塔蘭忒了。就在這一瞬間,她立刻記起了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誰。

    她茫然地念出了男人的職階。

    “汝是…………Rider…………”

    “抱歉,大姐。我來晚了。”

    爲什麼自己會跟他戰鬥?爲什麼會跟他廝殺起來了?自己並不討厭他,而且本來就是同伴。自己是不可能會跟他戰鬥的……但是,結果還是戰鬥了,互相廝殺了。披上那個寶具之後,自己就堅信著那樣做是正確的。

    在領悟到這一點的同時,死亡就迅速向她襲來。

    ◇  ◇  ◇

    天草四郎時貞根本就沒有引發什麼奇跡。

    不,對他和他所相信的神懷抱著信仰的人們應該確實是親眼目睹過奇跡的吧。然而,那終究也不是什麼奇跡——士郎非常清楚這一點。

    比如說他治好了盲眼少女並不是什麼奇跡,只不過是一神治愈魔術而已。呼喚白鴿,或者在海面上行走——那些“人們認爲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都是魔術和與魔術相類似的能力,並不是奇跡。

    天草四郎只不過是一個天生的魔術使用者罷了。

    所謂的奇跡,都是來自神的恩賜之物。而天草四郎卻沒有得到過神的任何恩賜。

    ——至少直到死爲止,他都是這麼認爲的。

    由于成爲了被喚作英靈的存在,因果就發生了逆轉。

    過去所使用的衆多魔術,都被人類升華成奇跡了。“奇跡”——恐怕世間也沒有比它更曖昧、更充滿不確定性、卻擁有足以讓他人相信的誘惑力的詞語了。

    在自己的雙臂上,就寄宿著奇跡——

    通過因果線介入到大聖杯的系統。就好像察覺到自己的入侵似的,周圍的形象逐漸轉變成帶有攻擊性的狀態。

    現在的自己就好比一個惡性病毒。但是,惡性病毒可以通過強化和增殖來作出抵抗。

    自己既無法增殖,也無法變得更強。就好像周圍都被白血球包圍了的感覺。

    要被殺了——他有這樣的預感。

    你的意志、你的希望和我這邊根本沒有任何關系——即將遭到這樣的排斥。

    那是正確的。直到現在爲止,大聖杯都沒有和世界連系在一起。這個大聖杯說白了就只是一個實現願望的祭壇,只不過是一個是遠離世界的萬能願望機罷了。

    聖杯能實現願望。願望並沒有善惡之分,只存在著是否可以實現的判斷。

    爲了讓愛因茲貝倫終有一天能實現第三魔法,冬木的大聖杯就一直存在至今。然而,那也已經要宣告結束了。

    並不是因爲引發了奇跡而形成信仰。

    而是因爲有信仰的存在,才使奇跡得以成立。

    “沒錯。所以這一切,都是對我——對我天草四郎時貞寄予信賴的所有人的力量。”

    士郎真的好像很高興似的自言自語道。過去曾經認爲像詛咒一樣,在信仰自己的人們遭到屠殺的時候,他甚至對自己的雙臂被切斷的事實感到歡喜而不是絕望。然而,現在他卻很需要這兩只手臂。

    天草四郎時貞要創造奇跡——將迎面襲來的不可能性全部跳過,僅將結果從中抽取出來。

    將大聖杯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向其追加新的機能。天草四郎正在試圖讓自己成爲大聖杯本身。

    兩臂上不斷有電光閃掠而過,強烈的痛楚就像歡喜一樣。天草四郎以猛烈的勢頭入侵到大聖杯的中樞部分,對其加以侵蝕——篡改。

    目標是第三魔法的普遍化。

    爲了讓所有人都能到達那個奇跡而對大聖杯進行搖撼,即使世界上的所有靈脈都因此而枯竭也毫不在乎。

    大聖杯開始鳴動,以暴力的方式將其壓制住。盡管雙臂傳來仿佛要撕裂般的感覺,但無論是如何強大的剛力也無法將其撕斷。

    跳過所有的不可能,抑制住所有的不合理。

    正在做夢。所有人都過著幸福生活的世界,那是人類必須到達的下一階段,也是過去衆多英雄、凡人甚至是惡人都企盼過的世界。

    恒久的和平,沒有殺戮也沒有戰爭——極其富足安逸的幸福世界。

    既沒有被欺淩的弱者,也沒有狂亂的強者。

    那樣的東西根本不存在,那一切都是幻想,考慮這些事情是邪惡的。

    那個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被名爲“現實”的敵人打倒了。

    ……確實,那是正確的。

    極其可悲的是,人類終究還是人類。雖然聖人被懇求也會設法挽救,但聖人也是有限度的。聖人遇到渴望獲得拯救的人都會不吝伸出援手,但如果沒有人渴求的話——就無法成爲拯救的對象。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還是祈求著世界的和平,祈求著沒有任何爭執的世界。就算那是傲慢也沒關系,就算被指責這是罪行也毫不在乎。

    因爲——

    只要素不相識的人能在和平的世界裏幸福地笑起來,光是這樣自己就感到心滿意足了。

    ……有人說過,人的肉體不會再有進一步的進化。

    雖然存在著許多細節上需要修正的方面,但是人類從今以後也會因爲餓肚子而煩惱,智力也會保持現狀,持續遭受著難以忍耐的欲望的煎熬。

    已經夠了吧。

    一次又一次,世界上的人們有一個自古祈求至今的願望。

    願所有的人類都能過上同樣的和平幸福美滿的生活——

    “——我要問聖杯,我的奇跡是錯誤的嗎?我的願望是異端的嗎?我們所信仰的一切,難道全都是應該拋棄的東西嗎?”

    旋轉的世界。

    對立的願望。

    仿徨的生命。

    如果說那就是這個世界的正確存在方式——

    “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會有美麗的感覺?爲什麼熱愛和平,熱愛幸福——甚至即使那是屬于第三者的東西,也會覺得如此的美好?”

    那是不需要的感情,應該被淘汰的思考。

    明明如此,爲什麼我們能爲跟我們毫無關系的某個人落淚?爲什麼我們會感到痛心?爲什麼人類盡管有著相互扶助的明顯目的,有時卻會表現出超越這個目的的勇氣?我們一直很珍惜地把它留存至今,那又是爲了什麼?

    “那就是應該總有一天能到達這裏。

    因爲大家都有著這神想法的緣故吧?回答我吧,萬能的願望機,你快回答我!我的願望難道有任何邪惡的成分嗎!!我們的希望難道有什麼汙點嗎!?”

    ——————————————————沒有。

    聖杯宣告道。

    那是正確的、值得持有的願望,是應該到達的地點。那是值得肯定的東西,是不可以拒絕的東西。

    “既然如此,你就聽從我的願望吧!把我們的祈禱化爲確實的存在!

    聖杯,你就爲這個真正的職責犧牲吧!因爲人類將要掌握天之杯,到達無限的星群中!”

    瞬間,言峰士郎目睹了“奇跡”。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我到達了,我終于到達了。最後到達的那個地方,就是只存在著尋常幸福的簡單樸實的地方……這樣也無所謂,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人將通過天之杯到達下一個階段。

    在那裏等著我們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數的世界。只要立足點不同,看到的東西也一定會有所不同吧。

    但是,那應該是比這個嚴酷的現實遠爲美好的世界。

    我所愛的人類啊,讓我們一起去吧。

    因爲——我們將會確實地到達那個地點,登上那個舞台。

    ◇  ◇  ◇

    ——我問你,魔女(貞德)啊。你有沒有受到過神的恩寵?

    我回答你。假如我沒有受到恩寵的話,我就會祈禱神將恩寵恩賜于我。假如我已經受到了恩寵,我就會衷心地祈禱神永遠賜予我這樣的恩寵。

    ——我問你,魔女(貞德)啊。你是否已經覺悟了自己的命運?你的聲音是怎樣宣告的?

    我回答你。我堅信著聲音所宣告的救濟,也將會很樂意地接受所有的一切。

    ——我問你,魔女(貞德)啊。你是否相信那個聲音,確信自己會得到救贖決不會去往地獄?

    我回答你。我並不是相信自己會得到救贖,而是相信向我宣告將會得到救贖的聲音。然後,我確信我已經置身于天之王國了。

    在向前飛奔的同時,遙遠的記憶忽然從腦海的深處重新浮現。

    盡管信仰著同樣的神,彼此卻存在著明確的敵我區分。那雖然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與此同時卻並非值得歎息的事情。

    爲了國家,爲了鄰居,爲了所愛的人而揮劍戰鬥。那決不是錯誤的事情。人就是通過集合來獲得智慧,從而逐漸變得能夠對抗可怕的魔性存在。

    ——最後再問你,魔女(貞德)啊。沒錯,你的志向也許真的是正確的。你一定深信著人類總有一天會到達天蓋的另一側吧。但是,你有想過在那之前會遇到的障礙嗎?你有數過爲此被消費的性命的數量嗎?你認爲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嗎?盡管感到痛心,但還是不打算對此采取任何措施嗎?

    ……這個。

    是無法回答的設問。

    正因爲同時相信著人類的善性和惡性,在對産生的犧牲感到痛心的同時,也對此懷抱著放棄的想法。

    雖然將犧牲抑制在最小限度就是英雄的本質,但無論花費多少勞力也絕對無法將其壓縮爲零。

    沒有奇跡。就算是有,那也不是把不可能變爲可能的東西,而是透過極小的概率將無限接近于不可能的事情變爲可能。

    ……把曆史的犧牲者減少爲零什麼的,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既然如此,如果是在終點爲同一地點的條件下——

    想到這裏,Ruler的思考就停住了。接下來的事情是絕對小應該去想的。現在已經剩下孤身一人的Ruler,必須竭盡全力去制止天草四郎時貞。

    Ruler沿著不知道要延續到什麼地方去的回廊向前疾馳已經很近了——Ruler感應到出口的位置。然而問題是在到達那裏之前還有Servant在把守著。

    可以感應到的Servant是一騎。

    ……並不是“紅”Archer。自己先前已經跟她交鋒過,最後才艱難地逃脫出來。雖然不知道理由是什麼,但“紅”Rider卻放自己先走了。

    自己和Archer是絕對無法達成相互理解的。無論是思想還是鬥爭,就算分出勝負也沒有任何意義。給她畫上終止符的人選,還是跟她關系親近的人物比較合適吧。而這個人至少不可能是Ruler。

    那麼還剩下三騎。應該是“紅”Lancer、“紅”Caster和“紅”Assassin的其中一個——但是。

    對手是“紅”Lancer的可能性也很低。他應該是在庭園的外周區域負責迎擊我們的。所以在這裏的要不就是“紅”Caster,要不就是“紅”Assassin——

    恐怕應該是“紅”Assassin吧——Ruler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自己正在向庭園中央部的最下層——也就是收納大聖杯的地點前進。作爲最後一關障礙的毫無疑問應該是這座庭園內擁有最強力量的Servant——塞米拉米斯了。

    當然,從黑棺射出光彈那神直接的魔術對Ruler是完全不通用的。但是,自己的抗魔力僅僅是限于將企圖幹涉自己的魔術反彈出去而已。

    比如說,假設對方召喚出魔獸的話,自己就無能爲力了。然後,能將這神奇跡變爲可能的就是“紅”Assassin所運用的魔術。

    ……忽然回過神來才發現,一道兩扇對開的門已經逼近眼前了。

    “打開吧。如果是你的話,不管遇到什麼都應該沒問題吧。就算是陷阱也一樣。”

    忽然傳來了這樣一句近似于挑撥的念話。Ruler不禁歎了一口氣,直接推開了門扉。

    裏面原來是王之間。盡管沒有看到本應伺候左右的騎士和小醜,王座上還是坐著女帝。僅僅是這樣,室內就充滿了無愧于王之間這個稱呼的威容。

    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以野獸骨頭做成的充滿不祥氣息的王座,下面則盛滿清水,還盛開著無數豔麗的睡蓮。明明是走到了地下,卻看到天花板還在遙遠的彼方。

    坐在王座上的當然是女帝塞米拉米斯——也就是“紅”Assassm。

    “如果你想得到聖杯,就必須打倒我……我本來是想這麼說的。”

    她一邊說一邊無言地彈了一記響指。牆壁就像溶化似的消失無蹤,以魔術構築而成的門扉自動打開了。

    “你穿過那道門繼續前往地下吧。大聖杯就在那裏。”

    “……你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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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uler一臉啞然地注視著“紅”Assassin。根據直覺的判斷,她立即看破了這條路確實是通往聖杯的道路。Assassin似乎有點不服氣似的皺起眉頭反瞪著Ruler說道:

    “別露出這神表情。我自己其實也很不樂意這樣給你指路的。……但是,既然Master下了命令,我就有遵從他意向的義務。沒什麼,你大可以放心。歡迎你的任務是由那家夥負責的,也就是‘紅’Caster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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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09:50 AM 編輯

第三章

——生前的故事。

    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夢。她(我)站在一塊堅硬的岩石前面。旁邊站著一個不知道年輕還是老邁的魔術師。岩石上插著一把劍。魔術師向這個國家的騎士們高聲宣言道:

    拔出這把劍的人,將會成爲王。

    勇猛的人,對自己的力量抱有絕對自信的人,還有著名的騎士都紛紛前來挑戰拔劍,結果都因爲完全拔不動而放棄了。這些愚蠢的家夥——她暗自嗤笑道。這把劍是用來選定王的武器,只有能拯救這個國家的被選中的人才能拔出來。你們竟然單憑蠻力就想拔出來,再天真也該有個限度吧。于是,等到沒有人再去關心這把劍的時候,她就站到了劍的面前。

    魔術師以平靜的口吻說道:

    “在握劍之前,你最好是先仔細想清楚。”

    她思考了起來。無論何時她都在思考著。

    拔出這把劍的意義。

    意味著要成爲獨當一面的王。

    所以她就伸出手來——就像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回答似的。

    于是,魔術師就歎息著把手一揮——夢總是做到這裏就中斷了。就算向劍伸出手,也根本無法觸碰。明明發誓要成爲獨當一面的王——夢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向自己宣告“你沒有那樣的權限”。

    我對此感到不耐煩和憤慨,最後甚至懇求起來。讓我拔劍吧,讓我成爲王吧,我決不可能拔不出來。

    “那麼,你要向這把劍立下什麼誓約,托付些什麼呢?”

    我正確地回答了魔術似的提問。

    我要成爲一個善王。

    以正確的執政、正確的戰略和正確的力量來支撐起這個國家。絕對的正義,絕對的權力,這究竟有什麼謬誤之處呢?

    我明明是這樣伸出手,但是手卻連劍柄也碰不著。明明就只差那麼一點點,只要能握住劍柄,自己是一定能把劍拔出來的啊。因爲我可是亞瑟王的嫡子莫德雷德。

    我應該不會輸給何人,成爲一個超越父親的王——

    “你還不明白嗎。”

    那是誰的聲音呢。

    是自己的聲音,還是父親的聲音,又或者是魔術師的聲音?

    連這神事都沒有搞清楚,我就醒了過來——

    “紅”Saber發出了咆哮。

    而“紅”Assassin則若無其事地承受著她那迸射出強烈殺意的咆哮。女帝坐在王座上,露出嫣然的微笑注視著“紅”Saber。

    兩次——“紅”Saber已經向她發動了兩次的攻擊。

    然而,面對這兩次攻擊,“紅”Assassin都只是坐在王座上就將Saber的猛烈攻擊化解了。雙方都沒有受傷,只是單純在浪費時間而已。

    “你的殺氣簡直就像微風一樣,懷著憎惡來討伐我吧。否則的話,你就只有被活活折磨死的份哦?”

    被貓戲虐的老鼠。即將被蛇吞掉的青蛙。女帝毫無疑問是屬于捕食者的一方。但是,“紅”Saber也並非區區的老鼠。就算真的是老鼠,那也是擁有足以咬死老虎的利牙的老鼠。

    “少、廢話……!!”

    Saber發起猛沖。那借助蹬牆的反作用力接近對手的姿態,簡直就像跳動的子彈一般。她以音速接近王座,然後連剎那間的余地也不留,直取女帝的首級。

    但是,女帝卻像是很沒趣似的只動了一根手指。

    攻擊動作就到此結束了。從黑暗深處飛出來的深綠色鎖鏈瞬間朝著“紅”Saber纏卷而來。

    勇猛的“紅”Saber將最先逼近自己的鎖鏈瞬間一刀兩斷,在繼續向前沖刺的同時,更以令人瞠目的反射神經將鎖鏈盡數擊落。

    但是,實際上——這樣的攻擊已經是第三次了。

    鎖鏈就像蛇一樣爬來爬去,又像老鷹一般飄舞而下。鎖鏈的尖端是鈎爪。那近百條的鎖鏈,“紅”Saber已經將其中的九十九條都擊落了,但是卻只有唯一的一條纏住了她的腳,從而拖慢了她的動作。

    “嗚……!!”

    “——來吧,要開始了哦。”

    鎖鏈群又在剎那間洶湧而至——女帝又再動了一根手指。

    纏上身的鎖鏈立刻將劍士往後方狠狠地甩了出去。

    在猛撞上石地板之後,又重新被拋上空中——隨即墜落到天花板的湖裏。感覺出現了混亂。自己明明是被摔到天花板上,現在卻沈溺在深不見底的湖中。

    “紅”Saber憑直覺決定上下方向,以“魔力放出”一口氣沖出了湖面。

    將華麗的睡蓮撞得四處飛散,蹬著石柱重新回到地面。

    呼吸相當急促。畢竟已經重複了三次同樣的過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並不僅僅是這樣。

    “看來好像透不過氣了嘛,叛逆的騎士。”

    女帝愉快地嗤笑道。要是沒戴頭盔的話真的想向她吐一口唾沫,但現在也全靠這頭盔才能勉強遮斷外界的毒氣。本來“紅”Saber的鎧甲和頭盔都是母親摩高斯給予的。魔術自不用說,對于所有的外部幹涉都有著相當高的防禦力。

    明明如此,她的全身卻開始出現隱隱的陣痛——毒已經開始滲透進來了。但是,暫時對戰鬥行動還是沒有影響。

    “……不衛生的環境很容易滋生老鼠,就跟那個一樣吧,溝鼠。”

    “那麼你又是什麼呢,是只會嗡嗡亂飛的蒼蠅嗎?不,還是說——”

    少廢話——只丟出這麼一句話,“紅”Saber就徑直猛沖了過去。以“魔力放出”實現的最高速度,在扯斷鎖鏈的同時向前疾馳。

    “——還是說,被魚吞食的飛蟲呢。”

    在女帝和劍兵的中間,突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韌魚。韌魚張開嘴,企圖將“紅”Saber連鎧甲一起咬碎。

    鎧甲發出嘎吱嘎吱的悲鳴。女帝所召喚的魚正是古代神的神魚,是只有以魚女神爲母的塞米拉米斯才能召喚的凶猛無比的魔獸。

    “唔,果然就是飛蟲嗎。”

    “紅”Assassin發出哄笑。光是這樣,“紅”Saber的憤怒就達到了極限。

    “煩死了啊,你這用腮呼吸的家夥……!”

    瞬間把握最適當的行動,做出決斷——她立刻換成以單手持劍,然後毫不猶豫地以覆蓋著鋼鐵護具的手臂狠狠地戳進了神魚的眼球。

    神魚頓時因爲劇痛而拼命掙紮起來。“紅”Saber不作理會,直接把它的眼球挖了出來。接著就以雙手握住“燦然閃耀之王劍”,從眼窩將刀刃直接刺到了腦髓深處。

    哄笑停止了——“紅”Assassin仿佛很無奈的看著“紅”Saber說道:

    “簡直就像狂戰士一樣殘忍啊,你真是。”

    從已經一命嗚呼的神魚口中脫離出來的“紅”Saber,又重新站起身來。雖然損傷很輕微,但這已經是第四次突擊失敗了。

    仿佛無窮無盡的鎖鏈,輕而易舉地被召喚出來的魔獸——但是最棘手的還是周圍的毒氣。

    本來還以爲對戰鬥行動沒有影響,但突擊的速度還是變得稍微遲鈍了。雙腳也傳來輕微的麻痹感,從而導致踏地的感覺有點虛浮。

    ——神經受到了侵蝕。要是繼續這樣下去,時間越拖得久狀況就會對自己越不利。已經沒有余力再說諷刺的話,“紅”Saber默默地舉起了劍。

    “怎麼啦?連說話的余力也沒有了?作爲我的小醜,如果你不說些無聊的戲言,那就連余興也算不上了。”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啊,臭屁蟲女人!”

    “臭屁……!?”

    面對一下子啞口無言的“紅”Assassin,Saber高聲嘲弄道:

    “你放出毒氣還在那裏趾高氣揚地自以爲是,不是臭氣蟲又是什麼啊!你就繼續站在那裏擺架子吧,這次我就要砍掉你腦袋了!”

    “紅”Assassin咯咯地笑了起來。雖然笑得很愉快,但她的眼神卻充滿了冰冷的惡意。

    “……原來如此,還挺會吼的嘛。我很喜歡,我非常的喜歡。幹脆就把你的雙手雙腳都砍掉,再燒掉喉嚨將你變成毛毛蟲來養好了。”

    “真是惡趣味的家夥。”

    在這麼說的同時,“紅”Saber迅速開始摸索戰略。直接奔過去是肯定來不及的,就算蹬著柱子以“魔力放出”來發動襲擊也還是要慢一拍。

    既然如此——

    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

    爲達到目的就必須付出代價。一旦失敗的話,應該會死吧。要拼死一搏就只有趁現在了。既然不能撤退也不能停留,那麼除了繼續往前進就別無選擇了。

    “就用這把王劍把你一刀兩斷!”

    將頭盔收納到鎧甲中,讓臉面暴露在外。扭曲的女帝容貌——離王座的距離實在太遠了。離必須的距離還差十米。要在猛沖到那個位置的同時,將這份憎惡釋放出來。

    因爲毒氣的關系,面部很快就開始抽搐起來。原本勉強遮斷住的痛楚,現在就像雪崩似的一下子洶湧而來。但是,那並不會成爲前進的障礙。

    “紅”Saber做出了突擊的決斷,更做好了覺悟。不顧一切地發起突擊的子彈,當然不可能因爲痛苦而墜落。

    九米。

    召喚的鎖鏈開始發起襲擊,“紅”Saber輕而易舉地將鎖鏈盡數撥開。

    六米。

    緊接著召喚出來的是剛才的巨大神魚。但是早已看穿這第二輪襲擊的“紅”Saber迅速將神魚的下顎斬斷以使其啃咬攻攻擊無效化,隨即踩著已經變成木偶的神魚脊背繼續向前沖。

    三米。

    “水之王(alugal)。”

    女帝在自己前面投影出形如魚鱗的盾。在“紅”Assassinn的知識範圍內,能在無比凶險的原始海洋中優雅地暢遊的這神神魚的魚鱗,可以說是最堅硬的盾了。

    換句話說,那就是在判斷出無法阻擋“紅”Saber前進後采取的行動。

    零。在到達的地點,“紅”Saber毫不猶豫地將劍砍向上段,本來用于證明王權的劍,此時已經跟少女的憎惡相呼應而變化成了邪劍。

    空間扭曲,女帝之間響起了遠雷般的巨響。

    ……“燦然閃耀之王劍”本來並不是莫德雷德能夠持有的劍。這是證明王位資格的劍,是只有成爲王的人才有資格使用的劍。

    但是從亞瑟王的寶物庫裏奪走了這把劍的莫德雷德,卻以自身的壓倒性力量強行折服了這把劍。因爲她並不是要選擇適合爲王者用的劍,而只是單純爲了得到劍的力量。

    于是,她就將這把作爲增幅王的力量的“觸媒”有著最優秀效果的“王劍”變成了邪劍。

    後來在劍欄之丘的戰場上,莫德雷德就揮舞著這把劍,以自己的性命爲代價給亞瑟王造成了致命傷。

    和傳說中的亞瑟王相比,單純只是古老的女帝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華麗之吾父的叛逆(Clarent Blood Arthur)’——!!”

    應召而來的憎惡的赤雷,正以絕望的破壞力逼近王座。

    赤雷向無數重展開的鱗盾發起沖擊。本來號稱最硬的魚鱗,此刻卻像紙屑一般被徹底撕破。拿下了——“紅”Saber産生了確信。就算說是Assassin的大魔術,也絕無可能推翻現在的這神狀況。

    要說有的話就只有轉移,但是既然她在面前展開了那多重麟盾,就應該是抱著擋住自己攻擊的打算吧。既然如此,就算在被突破的時候再進行轉移也不可能來得及。

    這神對勝利的確信,卻被突如其來的惡寒徹底顛覆了。

    反轉的感覺。視野就像被蒙上了一層霧靄似的扭曲起來。是因爲毒嗎——“紅”Saber在心中推測道。但是,這對已經使出的斬擊是沒有影響的。既然如此,究竟是什麼讓自己産生了惡寒呢。在這神狀況下,如果說“紅”Assassin存在著回避的可能性,那就是——

    轟隆。

    王座確實是被擊碎了。但是,那裏卻看不見“紅”Assassin的身姿。

    “轉移……!?”

    雙腳頓時失去力量。即使在亞瑟王面前也從來沒有跪過的膝蓋,現在就像在恥笑自己似的顫抖起來。

    “——你似乎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啊。”

    打從心底裏感到開心似的笑著的“紅”Assassin,就像在玩弄Saber的頭似的,以雙手觸碰著她的頭發。

    “你這家夥……!”

    她立即回頭劈出一劍,但完全沒有手感,劍僅僅是在空氣中劃過。不過,這樣一來“紅”Saber就理解了。

    那個盾並不是起保護作用,而是爲了轉移到別處而用來掩蔽身姿的東西。只根據用在盾上的魔力和術式的複雜程度就認爲“紅”Assassin在響應自己的挑戰,這就是“紅”Saber最致命的誤判。

    “我說,叛逆的騎士啊。爲什麼你會覺得我會跟你堂堂正正地比拼呢?是因爲你至今爲止遇到的敵人都全是那一類的愚蠢家夥嗎?”

    Assassin在“紅”Saber旁邊輕聲細語道。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

    “哈,身爲英靈卻毫無自尊,整天逃來逃去的家夥還真有臉說啊……!!”

    也許覺得她只是在逞強吧,“紅”Assassin繼續嗤笑道:

    “——蠢貨。我可是最古老的毒殺者啊。堂堂正正地戰鬥什麼的,只要交給那些看門狗去幹就好了。身居高位的人,爲什麼非要爲了爭個勝負就跟別人拼個你死我活嘛。我沒必要和你拼命,也不必跟你戰鬥,只要——慢慢等你踩上陷阱就行了。”

    看到“紅”Saber因爲恥辱和憤怒而氣得渾身發抖,女帝冷笑道:

    “那麼,‘紅’Saber。就讓我單方面地把你折磨到死吧。”

    鎖鏈瞬間纏上胴體,還沒來得及抵抗,“紅”Saber就被甩到了高空中。鎖鏈又繼續纏上她的手腳,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她的脊背被狠狠地撞上了石柱。

    “咕啊……!!”

    糟了——“紅”Saber的直覺正在發出警告。但是視野就像被濃霧包裹住似的什麼都看不見,就連揮劍也砍空了好幾次。然後,纏到身上的鎖鏈也變得越來越多了。

    “我剛才說你是飛蟲,現在就訂正一下吧。現在的你就像是被釣上來的魚一樣不像話啊,叛逆的騎士。”

    全身覆蓋著鋼鐵鎧甲的人,就像皮球似的不停彈跳著。

    那掙紮的樣子,的確就跟被釣上來的魚一樣。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鎖鏈在吼叫聲中被扯斷,除了不顧一切地發起突擊之外,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但是“紅”Saber的敏銳直覺卻在告訴自己,這樣是不行的,完全想不出抗衡的辦法。

    但即使如此,除了像野豬武士那樣愚笨地發起突擊之外,也沒有其他可以采用的手段。然而,現在就連這個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咕嗚……!?”

    視覺被奪走了。原本隱隱刺痛的感覺,不一會兒就變化成燒灼般的痛楚,就連眼瞼也無法再睜開了。如果是常人的話,在這樣的劇痛襲擊下恐怕早就發狂了。然而,“紅”Saber卻是擁有超一流技藝的劍士。

    “嘖……“

    在喪失視覺的狀況下戰鬥什麼的,自己也經曆過不止一次了。敏銳的神經連微弱的呼吸音也能分辨出來,如實地將女帝的所在位置告訴自己。

    不,即使這神聲音被遮斷,她也可以憑敏銳的直覺感應出來吧。

    因此,就算讓她喪失視覺也是毫無意義的。

    ——本來應該是這樣。

    “……差不多了吧。”

    女帝發出了聲音。是因爲看到自己失去視覺而得意起來了嗎?她的所在位置已經把握到了。距離近得出乎意料,這樣的話在她轉移之前就可以將他一刀兩斷。

    爲了不錯過這個千載一遇的良機,“紅”Saber立刻准備以“魔力放出”進行加速——

    “…………啊。”

    然而在行動的前一瞬間,她卻倒在了石地板上。完全使小上勁,也無法呼吸,甚至連想些什麼也難以做到。

    自己早就習慣了疼痛,“紅”Saber有這樣的自覺。被銳利的刀刃砍中時的苦痛,被鐵槌擊中時那神難以呼吸的痛楚,被火焰灼燒、遭受魔術的直擊、被箭刺中的痛楚,還有在臨死前的瞬間被那把槍刺穿並最終導致自己死亡的那神痛楚,自己都全部經曆過。

    痛覺應該是可以控制的東西,而行動則決不能因此而被左右。那並不僅限于莫德雷德,也不僅限于騎士,恐怕對所有戰士來說都是最基本的原則吧。

    然而,今天,就在現在這一刻,這個認識卻被顛覆了。

    “咕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了慘叫。某神銳利無比的痛覺同時襲向全身,簡直將“紅”Saber折磨得死去活來。完全無法正常思考,這神仿佛體內被灌滿了硫酸似的痛楚,令她發出了無比淒厲的慘叫。除此以外根本無法做出其他的行動。

    就像很開心似的,“紅”Assassin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的第二寶具‘驕慢王的美酒’。只要在這個王之間裏,我就擁有對所有毒的免疫力,同時也可以在大氣中制造出任何毒物。我以魔術生成的所有東西——就連小小的火焰都是帶有‘毒’的。怎麼樣?很痛嗎?”

    對“紅”Assassin的回答,就只有苦悶的慘叫聲。

    “雖然不知道你現在還聽不聽得見,我就告訴你吧。剛才我都說過了吧?這神毒本來並不是用在你身上的東西。這個啊,其實是爲了喀戎配制的毒。你知道那家夥曾經因爲受不住毒的折磨而舍棄了不死身嗎?那神毒就是被赫拉克勒斯打倒的九頭蛇魔獸海德拉的毒,同時也是讓赫拉克勒斯自身走向破滅的毒。希臘的那些引以爲傲的英雄們,都是死在這神毒的手上——而且,其中一人明明是不死身卻還要乞求慈悲呢。我本來想要是‘黑’Archer中了這神毒應該會很有趣,可是——”

    “紅”Saber依然在不停地發出慘叫,在地上翻來滾去,恐怕不到一分鍾就要氣絕身亡了。

    但是,她的嗜虐心看來總算是大大的得到了滿足。她點點頭,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回到王座前面。

    “現在到你死或者乞求慈悲還要等幾分鍾呢?在那之前我就慢慢在這裏等著吧。沒什麼,你如果想死是很容易的——只要用那把了不起的劍自刎就行了。那樣的話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

    沒有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喉嚨壞掉了,寬敞的房間內回響著嘶啞的聲音。

    盡管混亂的思考終于開始變得清晰,但“紅”Saber所認識到的事實就只有一個。

    “可惡,根本就毫無辦法……!!”

    劇痛依然在持續,“死”正在一秒一秒地接近。對她來說,就連整理思考也是一場艱苦的戰鬥。

    ◇  ◇  ◇

    石鋪的通道就好像無限地往前延伸一樣。這恐怕是“紅”Assassin的魔術造成的吧。但是,Ruler確信著自己已經很接近終點了。大聖杯也接近到了可以感應到其氣息的程度。

    通道的寬度相當狹窄,最多就只能讓兩個人並肩行走。相對的,天花板卻高得幾乎看不見。空氣中彌漫著冷冷的泥土氣息,是一神令人懷念的感覺。

    直到現在爲止都沒有遭到任何妨礙。事到如今,就算派龍牙兵出來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吧。話雖如此,還有“紅”Caster在這裏,再加上還有言峰士郎。尤其Caster是問題的關鍵。“他的存在”早就已經通過Ruler的知覺機能判斷出來了。明明如此,他卻至今都沒有露過一次面。

    可能性有兩個。第一個是正在爲對付自己而進行著什麼對策的准備。Caster就算自身並不是戰鬥用的英靈,根據其魔術能力也有可能構成大的威脅。

    如果是單純的攻擊型魔術,就算是神代的魔術自己也可以將其打破。但是,魔術的深淵就在于能將許多被普遍認爲是不可能的東西變成可能。

    也許會召喚出可怕的魔獸,或者是能將這個環境完全改變的強力術式,還可能是完全無法想象的“什麼東西”——

    當然還有另一個可能性。那是在亞神聖杯戰爭中頻繁發生的情況,也就是“不中用”的Servant的可能性。並不是英雄,只是碰巧屬于Caster類別的某個人被召喚了出來。寶具也派不上用場,魔術也用不了。

    如果是後者的話當然是輕松多了,但如果是前者就毫無疑問會遭到妨礙。Ruler並不認爲是後者的情況。再怎麼說也是魔術協會搜集的聖遺物,抽到“不中用”Servant的可能性應該是很低的吧。

    雖然只是預感,但應該很快就要到達大聖杯的地點了。那麼,Caster應該就在大聖杯前面待機才對……

    Ruler終于到達了仿佛無限延伸般的回廊的終點,站在門扉的前面。

    在這道門的另一側,存在著修羅和終焉。驅散了心中的一司躊躇,Ruler伸手推向門扉。

    應該是被施加了魔法鎖的吧——跟這樣的預測相反,門只是輕輕一碰就輕松打開了。

    “這裏是——”

    Ruler環視四周,發現這是一個擂缽狀的、幾乎看不到邊的廣闊空間。即使站在Ruler的視點上,也能清晰地看到安置在中央部分的那個巨大的大聖杯。

    能夠感應到Servant是一騎。因爲言峰士郎並不是聖杯大戰的Servant,所以本來就無法感應到——但他決不可能不在這個地方。

    “快出來吧,‘紅’Caster。”

    “噢噢,噢噢!就算你不喊不叫我也會自己出來的啦!糅合了丹誠、精魂、真心和其他各神各樣的東西,我的書簡終于完成了!”

    原本靈體化的“紅”Caster終于現出了身姿。身上穿著灑脫的中世紀貴族風格的服裝,手上拿著筆,腋下還夾著厚厚的書本。

    面對自己看破的那個真名,Ruler不禁頓時啞然了。

    “英國的——莎士比亞?”

    兩人的距離相當遠。就像站在舞台上說話似的,“紅”Caster深深地低頭行禮道:

    “初次見面,鄉下的狂人姑娘!哎呀,真是失禮了,我一不小心就犯了老毛病。沒錯,在下就是‘紅’Caster。怎麼樣,你覺得很失望嗎?‘但是貞德·達爾克啊,在這天地的夾縫間還存在著我們的哲學完全無法想象的事情(There are more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 Joan of Arc. Thay are dreamt of in your philosephy.)!’”

    對于他那神像演戲般的口吻,Ruler只得輕咳了一聲說道:

    “雖然我想說了也等于白說——但你不是應該降伏嗎?”

    至少莎士比亞這個英靈是絕對無法跟Ruler對抗的。恐怕就連魔術也不會用吧。他有的就只是幾乎淩駕在貞德·達爾克之上的知名度而已。不過——

    “噢噢,降伏——那還真的很難辦啊。因爲降伏時的絕對條件,你現在就連一條都不滿足啊!”

    “……你說,是條件?”

    “紅”Caster點點頭,用羽毛鋼筆在空中寫出了文字——文字依次浮現,並且動了起來。

    “條件一,心情上的問題。正如‘沒有比忘恩之人更恐怖的怪物(O, see the monstrousness of man When he looks out in an ungrateful shape!)’這句話所說,在下現在正接受著‘紅’方的俸祿。況且于時髦方面,即使在‘紅’方在下也有自信能夠拿下前兩名——所以決不想成爲沒有智慧的怪物!”

    “然後是條件二,娛樂的問題。‘詩人的眼瞳獲得上天恩惠而轉動,環視著從天到地、從地到天的景色(The poet's eye, in fine frenzy rolling. Doth glance from heaven to Earth, from Earth to heaven.)’。我的眼睛現在狀態正佳!簡直就是獲得靈感的創作者。換句話說,現在這一瞬間這一時刻簡直愉快到了極點!”

    “還有最後的條件三,戰力的問題。我們的戰力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遠爲絕望啊。雖然你急急忙忙地趕來這裏,但還是沒有趕上。不,恐怕無論再怎麼匆忙趕來也一定會來不及的!就像阿喀琉斯和烏龜賽跑一樣。然後,既然你沒有趕上,你就要在這裏————死。”

    最後的“死”這個字實在給人留下相當強烈的印象。Ruler以嚴厲的眼光盯著他問道:

    “……那麼,你說會給我帶來死亡的究竟是什麼?”

    冷不防被他這麼說,總有一神詭異莫名的感覺。

    就好像被濕漉漉的手碰到脖子似的,又或者是被一根銳利的小針觸碰到心髒的感覺。

    “紅”Caster以誇張的動作高高舉起雙臂,手上則拿著剛才夾在腋下的那本書。

    “那當然就是我的寶具‘開演時刻將至,在此獻上轟雷的喝彩(First Folio)’了!那麼我給你說明一下吧,其實這個寶具——”

    還沒等他說完,Ruler就已經奔了起來。

    “很抱歉,我可沒有興趣聽你在這裏說廢話……!!”

    猶如子彈一般的疾馳。既然“紅”Caster的身份已經被判明是莎士比亞,就沒有必要對他自身抱有危懼。而且既然是敵對的存在,自己就沒有義務等他發動寶具。

    “最初的一冊(First Folio)”——他剛才是這麼稱呼寶具的。那就跟在莎士比亞死後發表的戲曲集是同一個名字。

    推測寶具的能力——如果是作家系的英靈,大多都是將故事現實化的寶具。就算是虛構的英雄,只要作家本身是英靈,要將其召喚到這個世界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如果是莎士比亞的話,能召喚的英雄可以說是多得數不勝數。比如無敵的馬克白,或是來自曆史劇的理查三世,又或者從妖精王奧柏倫和三個魔女中挑選也沒有問題吧。

    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因果或世界改變型的寶具。以必定刺中心髒的傳說使因果逆轉的槍——還有就是改變時間的那類,或者是能將世界改寫的寶具。

    其中最棘手的當然是改變型的寶具。召喚的話還好辦,無論是什麼樣的英雄,說到底也只是虛構的存在。只要認識到這一點,要將其擊破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因果改變卻是跟那一類東西不在同一次元的術理。那是對時間、空間或者世界本身進行欺騙。這神改變並不存在“不可能”的情況。

    因此,Ruler徑直向前疾奔。在寶具發動並對“什麼東西”實施改變之前,必須將“紅”Caster擊潰。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路了。

    ……Ruler的這個懸念是正確的。“紅”Caster的寶具“開演時刻將至,在此獻上轟雷的喝彩”正是改變世界的寶具。但是,那並不是改動世界本身——

    “來吧,我的寶具要開幕了!好好坐下!禁止吸煙!謝絕拍攝!拒絕粗魯無禮的罵聲!世界就在我手中,是我的舞台!現在開演——請獻上轟雷的喝彩!”

    而是將這個世界封閉起來,生成劇本,然後強制故事上演的舞台寶具。就在Ruler的聖旗即將貫穿“紅”Caster的瞬間,“紅”Caster的寶具發動了。

    “咦……?”

    風景發生了切換。在理解到這一點之前,令人懷念的青草味道就掠過了她的鼻腔。

    “這裏是、我的故鄉……!?”

    她看了看雙手。因爲自幼就幫家裏做農活,骨節看起來顯得有點凸起——稍微讓自己覺得羞恥的手掌。身上披著的鎧甲,手裏握著的聖旗,都不知消失到哪裏去了。

    “……是幻覺……嗎。”

    真是惡趣味——Ruler不禁皺起眉頭。這裏的確正是Ruler的故鄉棟雷米村。自己就是在這裏接受神的啓示,然後才走出了外面的世界。

    隨從總共有六人。收下男裝的衣服和馬匹,前往查理七世的麾下——

    雖然是非常令人懷念的記憶,但現在可不是對此沈浸在鄉愁中的時候。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破壞這個幻術呢。

    Ruler環視左右,發現了一個人影。

    “‘紅’Caster……”

    面對煞有介事地行了一禮的Caster,Ruler正想向他走近。然而,他的身影卻忽然間消失了。

    〈那是沒用的哦。無論你要傷害我還是傷害登場人物,這個故事也是不會停止的。因爲這個就是這樣的寶具。即使你是Ruler,也不例外。〉

    “如果是幻術的話,就可以憑我的抗魔力來打破。”

    〈這可不是幻術哦,是故事。而主角就是你,貞德·達爾克。你要知道,這是我的攻擊。請你好好追憶自己的人生,體驗一下不可能的故事吧。〉

    這就是“紅”Caster的演劇寶具。面對能夠以聖旗抵擋所有攻擊的Ruler,魔術性質的攻擊是完全不通用的。

    但是,他的寶具卻是屬于超出那類魔術範疇的領域——簡單來說,就是有著跟固有結界同等程度的強制力。一旦被送到舞台上,就只能好好演繹自己的角色,一直到故事結束爲止。

    並不是魔術,而是殺死心的寶具。

    無論是英雄還是聖人都沒有關系——這是能將懷著罪孽生存的人置于死地的毒。

    〈你做好覺悟了嗎?〉

    “……我的人生什麼的,跟衆多英雄比較起來根本就不們一提。就算讓我演繹那樣的東西,也沒有什麼意思吧。”

    對于她的回答,“紅”Caster只是無言地搖了搖頭,隨即消失了蹤影。

    讓本人重新體驗自己的人生什麼,作爲寶具最多也只能算是三流。……當然,連擁有最強抗魔力的Ruler也能卷入其中的強制力確實是相當厲害。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也不能屈服于這樣的寶具。

    “珍納特。”

    一聽到這個聲音,脊背頓時顫動了一下。介乎于歡喜和惡寒之間的複雜感情。那是一個非常可怕、同時也非常令人懷念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實在是難以置信。這只不過是夢境,是“紅”Caster的寶具的力量。但是,眼前的人和貞德記憶中的一致程度,卻幾乎令她差點忘記了這個事實。

    以自己幼年時代的昵稱稱呼自己的人,是一位溫和可親的女性。

    “媽媽。”

    在十七歲時就和她分開,之後直到死爲止都沒能再見上一面。雖然早已有這樣的覺悟,但現在重新回憶起來,內心也不由得充滿了歉疚和懷念。

    “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去嗎?”

    “是的,我必須去。”

    仿佛理所當然似的,話語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沒錯,這就跟過去一樣。是自己即將離開棟雷米村時和母親之間的對話。

    “我不能對主的歎息置若罔聞。或許在此一別之後,我們這輩子就無法再見了——但是請你守望著我。只要你和聖母在守望著我,我就絕對不會敗北。”

    “我會祈禱的,但願光明永遠都照亮著你的路途。”

    沒錯,將這句話銘記于心後,自己就離開村子出發了——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是,母親卻還在繼續說著話:

    “……但是,你並沒有回來。”

    “媽媽……?”

    貞德·達爾克的母親就像覺得很難受似的搖了搖頭。她的表情上並沒有惡意,只是充滿了悲哀。

    “爲什麼你要遭受火刑,在那之後的十八年裏也一直遭到人們的嘲弄呢。”

    “這個……”

    “你的意志是以烈火和鋼鐵鑄成的。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苦境和絕望,你的信仰都一定不會斷絕。……但是,我只是覺得非常悲傷。”

    如果能索性指責她是冒牌貨就好了。但是,這個卻是母親伊莎貝爾的真實心境。貞德是知道的……她能感覺出來。

    “所以——你就不要去了。你應該明白去了會有什麼結果吧?”

    片刻間的猶豫。盡管如此,貞德還是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說道:

    “媽媽,即使如此,我還是必須要去。爲了拯救這個村子,還有這個國家。我無論如何也必須站起來。”

    這樣的回答當然沒有任何安慰的作用,母親只是傷心地流著眼淚——內心傳來一陣有如刀絞般的痛楚。

    〈但你還是拿起了聖旗,真不愧是聖女貞德,這樣的覺悟可不是尋常的英雄能比的啊!〉

    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細語聲,貞德正直地回應道:

    “就算你借用我母親的姿態也是沒用的,Caster。如果你已經心滿意足,那就立刻解放我吧。”

    〈不行不行,你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呢!那麼,就讓我們繼續推進吧。第二幕開幕!〉

    耳邊響起啪嗒的彈指聲。少女只是眨了眨眼,舞台就發生了切換。

    泥土的氣息,血腥味,還有火藥的味道——

    貞德·達爾克,如今正佇立在戰場的中央。

    ◇  ◇  ◇

    獅子劫歎了口氣。

    在門扉的另一側,Saber恐怕正陷入徹底的危機狀況。根本不需要用念話來詢問,自己已經能掌握到九成的狀況。只是……沒有辦法想象那究竟是何神程度的痛苦。

    冷靜點——在心中這麼勸說著自己。在懷著無比強烈的不祥預感的同時,他看了看手上的兩畫令咒。

    只要用令咒命令她轉移就沒有問題了,先重整架勢再說。

    “——Saber,能聽到麼?”

    〈……勉強吧。〉

    “你聽著,現在要重整架勢。我會用令咒讓你撤退……你沒意見吧?”

    〈我知道。〉

    平淡的回答。因爲是念話的關系,完全看不出痛苦的跡象。

    是隱約滲透著某神難以言喻的悔恨。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謹以令咒向我的劍士下令,現在立刻回到我的身邊!”

    如此,獅子劫就以令咒下達了“轉移”的命令。令咒被消費,“紅”Saber隨即在瞬間發生空間的跳躍——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什麼!?”

    令咒中的一畫已經消失,也能感受到龐大的魔力被解放之際的獨特感覺。令咒確實已經被消費,命令也被執行了。但是——“紅”Saber卻沒有回來。

    “Saber!?”

    〈——嘿嘿!我說,Saber的Master啊,我現在可是稍微被你惹火了哦。難道你以爲我估計不到你會采取那樣的行動麼?〉

    而且,念話還遭到了強制性的介入。連接思念與思念之間的通道,竟然被第三者強行鑽了進來。盡管不是太難辦到的事情,但至少不是在戰鬥中能輕松自在地施展的魔術。

    當然,對女帝來說那恐怕只是舉手之勞吧。

    〈你是怎麼封住令咒的……!?〉

    獅子劫忍不住提出了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紅”Assassin很愉快似的笑道:

    〈真是愚蠢的提問啊,Saber的Master。這裏是空中庭園——也就是屬于我的領域啊?只要身在此地,你們的轉移術式就不會得到認可。只要我說不認可就是不認可。所謂的領土就是這樣的存在,所謂的主人也同樣如此。很簡單的道理吧。〉

    獅子劫登時啞口無言了。答案的確是非常簡單,只不過至今爲止都沒有其他人能做到而已。使得聖杯戰爭得以成立的根源機能,用于管理聖杯、Servant系統以及ervant的絕對命令權——那就是令咒。

    有的Servant可以抵抗令咒。令咒說到底就是一神魔術行使的形式,只要是擁有優秀抗魔力的Servant,要抵抗也是可以做到的吧。但是,要將一度生效的令咒命令徹底封住,則需要另外的東西。

    那就是必須完全理解令咒機能,並且要在這個領域中作相應的准備——

    想到這裏,他終于恍然大悟。

    “……啊啊,可惡!”

    太失策了。說起達到魔術頂峰的Servant職階,那當然就是Caster了。不過即使是他們,單靠被召喚到聖杯戰爭的短暫期間,要對其進行徹底解析也是難于登天。

    但是,確實是有的啊——既是精通魔術的Servant,同時也有著充足時間的存在。

    〈我的Master,天草四郎時貞。因爲他對令咒非常的了解嘛。〉

    六十年的歲月,還有他的執念。就算對魔術的精通程度比不上Caster,有這麼多的時間當然是可以將令咒解析得徹徹底底,而且憑固守在這個庭園裏的“紅”Assassin對魔術的嫻熟程度,要封住別人的令咒也應該是可以辦到的吧。

    可惡、可惡、可惡……!!

    〈就是這麼回事,你就放棄聖杯吧。〉

    噗茲的一聲,念話就這樣被切斷了。

    至少如果用上兩畫的話,或許還有可能沖破Assassin的令咒封鎖。但是,現在已經消費掉一畫了。畢竟Ruler不在這裏,也沒有時間找她取回失去的令咒。

    念話也被切斷了,雖然無法判斷裏面究竟是什麼狀況——但毫無疑問是糟糕到極點吧。在自己這樣思考的期間,“紅”Saber的生存概率也在一分一秒的減少。

    要怎麼辦?

    每一秒鍾都感到無比的緩慢——而這樣的緩慢感,就更加速了內心的焦躁。

    逃走——頭腦中浮現出這個選項也是極其理所當然的事情。想盡各神辦法逃離這裏,把一切都全部扔下跑回去。

    不,不對,根本沒有必要猶豫。就這樣逃出去應該是最妥善的保命之策。沒錯,只要逃出去就行了。先逃跑——再設法抓住存活的機會。

    要死的啊。如果不放棄你現在考慮的這個愚蠢到無藥可救的主意,你是絕對會死的啊。你應該很清楚吧?我很清楚,我當然知道了!該死的!我有不祥的預感,也感覺到惡寒。但是,真沒想到竟然會面對著這樣的選擇啊!

    “啊啊……可惡。”

    思考吧。Master能做到的事情,決不是向Servant下達命令。畢竟大部分的Servant都能夠自主地采取行動。所謂的Servant就是使魔,是搭檔啊。那麼,Master的職責又是什麼呢?

    Master的職責就是思考。將爲零的取勝概率改寫成零以外的數字。一秒,快思考吧。兩秒,好像有什麼頭緒。三秒——找到了。

    找到了——雖然的確是找到了,但這個取勝概率恐怕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如果不去的話,Saber就肯定會敗北。自己或許是可以保住性命,但是這樣子保住的性命還有什麼意義嗎?

    ——沒有意義吧,那樣的東西。

    沒錯,根本就沒有意義。從這裏逃出去,就等于重新回去過那神有如行屍走肉般的人生。近三十年來的記憶迅速在腦海中掠過。魔術師,苦心鑽研魔術,獲得聖杯,爲了不讓少女的死毫無意義,不斷在肉體上刻畫上傷痕的人生。

    有一半死去了,另一半還活著。

    仿佛有誰在內心的深處細語說——你早就已經完了啊。活著的只是肉體,死去的就是希望。既然希望已經徹底死滅,今後的人生恐怕就連老人的余生也不如。

    就算向聖杯許願,也無法讓人重新活過來——

    的確是這樣。獅子劫界離已經死了,不可能再重新活過來。

    但是,還有一半活著的自己,說不定還能挽救一些東西,說不定在最後的最後,自己還能找回之前迷失了的什麼東西。

    那是作爲人類最根源的東西,是人類要在這個世界裏稱霸所必需的感情。

    面向前方,咬緊牙關,讓自己振作起來站穩腳步。

    排除萬難到達目的地的氣概,竭盡全力向前邁進的毅力。

    “紅”Saber現在應該還在戰鬥吧。即使死亡近在眼前,她也依然在竭力抗爭,繼續向著希望伸出手來。

    這樣的生存方式實在無比的耀眼,要是失去這樣的光明,就太讓人難受了。

    更重要的是,獅子劫現在還殘留著某些東西。

    “……沒錯,就是這樣啊。我也是,她也是,現在也還有著可以伸出來的手。”

    只是——在半吊子的死者的內側,只有志氣還是活著的。獅子劫單手拿著手槍式注射器,同時接通了念話:

    〈——能聽見麼,Saber?〉

    沒有回答。但是,能確認到已經連通的感覺。依循著這神感覺,他說道:

    〈你是不是不想輸給“紅”Assassin?〉

    馬上就傳來了回應。

    〈……那還用問啊,笨蛋!〉

    這倒也是啊,獅子劫不禁苦笑。

    〈——那麼,就算爲了這個死掉也不在乎嗎?〉

    真是愚蠢的問題。獅子劫明明身爲Master,卻對Servant提出“死掉也不在乎嗎”這樣的問題。要不就是被她臭罵,要不就是猶豫,應該是這兩神反應之一吧——獅子劫心想。

    〈不在乎!!〉

    聽到這無比明確的回答,獅子劫的思考瞬間變成了空白。

    〈你要知道,Master。我啊,討厭輸給對手要遠遠超過對死的厭惡。更何況是輸給這個該死的毒蟲女,我是絕對無法接受的。既然Master你這麼說,就意味著只有這個辦法了吧!!既然這樣就盡管動手吧。只要能打敗這家夥,未來什麼的我都不需要!……我,真的很想讓你贏!〉

    聽她這麼說,獅子劫只輕聲回了一句“是嗎”.

    真是一個好Servant,他心想。對自己來說簡直是過于優秀了。

    光是有這句話就行了,只要有這句話——自己這個死掉一半的人就還有行動的價值。

    取勝概率百分之一。有這麼多也足夠了。

    〈好——你可要做好覺悟啊,Saber。只要順利的話,就可以讓女帝陛下栽個大跟頭。〉

    ◇  ◇  ◇

    ——現在想來,從最初開始就有這樣的預感了。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絕對無法相容的存在。那並不是從曆史的積累重疊和感情互動中産生的東西,而是産生于彼此的立場和心情,是在相遇的瞬間就能識別爲敵人的存在。

    到現在爲止,自己已經和衆多的敵人戰鬥過。從人造人和魔偶這些一抓一大把的家夥,到“黑”Archer、“黑”Berserker、“黑”Rider,乃至于變身爲“黑”Saber的人造人——

    既然自己是“紅”Saber,那麼和“紅”方的戰鬥應該是留到最後才對。

    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在最後的最後擋住自己去路的毫無疑問就是她——當時的自己就有了這樣的認識。

    通過運用陰謀、奸計和策略,自己不需要流一滴汗就可以調動棋子幹掉王的毒婦。

    我作爲騎士、或者應該說是作爲戰士,則比任何人都更討厭那神類型的人。

    比如說,就像自己的母親——就像從來不會現身于明處,最終實現了對亞瑟王的複仇的那個魔女一樣。

    明明如此,現在我卻趴倒在地上。

    劇痛滲透全身,完全說不出話。暫時恢複過來的就只有思考,就連跟Master的念話也被切斷了。劍也拿不起來,而且早就喪失了視覺。

    就算再怎麼運用直覺,也完全看不見通往勝利的方向。根本就找不到。

    除了垂死掙紮之外,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飛蟲掉下來了嗎。”

    聲音。聲音就從自己的身邊傳出。就是那個熟悉得讓人厭煩的聲質,我心想。這究竟是誰的聲音呢。我試著搜尋記憶——馬上就記起來了。

    那就是我剛誕生的瞬間聽到的聲音。跟那個很相像。

    這是多麼陰暗的聲音啊——我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有過這樣的想法。要打比方的話,就是腐爛透頂的髒器。明明腐汁正在散發著惡臭,她自己本人卻渾然不覺——

    聲音構築成話語,話語侵入到我的耳中。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我對你可是相當賞識的哦?莫德雷德,向那位大名鼎鼎的騎士王舉劍相刺的叛逆騎士——任何人都不理解你的真正價值。”

    “……你說……真正價值?”

    我反射性地問道。女帝呵呵一笑,用手撫摸著我的臉頰。表現出一副親切的態度,就像父母親在安撫孩子似的——

    “你就是刀刃,而且還是有勇氣的刀刃。擁有敢于對英雄亞瑟舉劍相向的蠻勇,在那個世界恐怕除了你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啊。無力的我就做不出像你這樣的行動。那當然是很值得贊賞的吧。”

    話語簡直有如毒藥。就好像在向幹渴的自己灑下甘露似的,仿佛沒了它就無法多活一秒鍾的毒藥。

    得到肯定,贏得了稱贊。

    如果說不高興的話,那也是騙人的。如果說對她看穿了自己的本質沒有懷抱半點感激,那就是在說謊。

    “沒錯,你就是敢于指向王的刀刃。就算所有人都不認同你的叛逆,我也會認同的。你的叛逆是正確的,雖然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你,但我卻非常清楚。”

    “……事到如今,就算被理解也沒用啊。”

    面對她自嘲般的笑容,“紅”Assassin以充滿慈愛的眼神作爲回應。在充滿毒氣的房間裏,女帝正在千方百計地誆騙我,而且還逐漸取得成功。

    “所以我有個提議。砍掉你的Master吧,Saber。對我們來說也是同伴越多越好。沒什麼,不管你的願望是什麼,那個大聖杯都有著足以爲你實現的力量。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我的——願望是……”

    我的願望差點就沖口而出了。一旦聽了我的願望,女帝應該該就會說幫我實現吧。如今身體的苦痛已經達到極限、精神也疲憊不堪的我,究竟還能不能抵抗這樣的誘惑呢——

    “你總有一天要打倒王,然後讓自己成爲王。”

    “我既不承認你是我的兒子,也不打算把王位讓給你。”

    “你是想當邪惡的王還是當善良的王呢——”

    “你必須和父親坦誠相對。”

    無數雜亂無章的話語在腦海中浮現。

    爲什麼,我究竟是爲了什麼才想當王的?是由于身爲著名的亞瑟王的兒子的自尊心?還是說對父親懷抱著憧憬呢?

    不止一次地在夢中見過的選定之劍出現在我的眼前。

    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握住這把劍是邪惡的行爲,不由得躊躇起來。

    “哎呀,你不拔劍嗎?”

    我正在躊躇。我應該伸出手嗎?真的可以伸出手嗎?我真的有伸出手的權利嗎?

    就在這個時候,在劍的前面出現了一名少女。看來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期間,已經輪到下一個了。我還在猶豫,茫茫然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在握劍之前,你最好是先仔細想清楚。”

    站在我旁邊的魔術師,說出了之前也對我說過的同一句話。

    “你一旦握住它,就不再是人類了啊。”

    不知是不是很不想讓她把劍拔出來,魔術師使用了比我那時更爲強烈的否定說法。接著他還警告說,你一旦拿起劍,就注定要迎來極其淒慘的臨終。

    沒錯,的確如此。確實正如魔術師說的那樣。只要拿起那把劍,在前面等待著的就只有最惡劣的結局。自己苦心積累起來的一切都被盡數破壞,最後迎來無比寂寞無比空虛的死——魔術師還很貼心地將少女到死爲止的整個過程都展現出來給她看了。

    “——不。”

    即使如此,站在我面前的少女還是堅定地拒絕了。

    難道你就那麼想當王嗎?“王”什麼的,根本就是擁有越認真的心就會越受傷的、完全沒有任何好處的夢想啊。

    不是那樣的,少女以柔和卻堅定的語氣說道。

    “——有許多人都露出了笑容。

    我想那一定會不是錯誤的決定。”

    ————————啊啊。

    我頓時領悟了一切。從一開始,我和父親就處于完全錯化的狀態。

    父親並不是因爲自己是王才努力守護著民衆。

    而是因爲想要守護民衆,才選擇了成爲王。

    所以他才踏上了那條異常激烈的人生路,直到最後都沒有回頭——

    我所憧憬的並不是英勇偉岸的背影,反而是纖細得幾乎讓人感到悲哀的地步。

    成爲王究竟要承受何等巨大的恐怖呢。未來已經決定,注定會迎來悲慘的臨終。明明被魔術師展現出如此淒慘的光景,也還是堅定地握住了劍柄。

    這實在是一個無比寂寥的傳說的揭幕。

    沒有任何人稱贊准備拔劍的少女。騎士們都認爲自己才是最適合當王的人選,正在熱衷于馬背上的比武。

    在這樣的環境中,卻有一名少女認爲既然有許多人露出笑容就決不是錯誤,並且爲此犧牲自我勇敢地面對挑戰。

    魔術師轉眼看向我,以松弛的笑容問道:

    “……那麼,你打算怎樣呢?”

    ◇  ◇  ◇

    “噢,看來你是有願望的吧。”

    如此,“紅”Assassin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失誤。爲了把精力集中在跟“紅”Saber的對話上,她沒有辦法同時進行念話的查探。但是,那樣也沒有問題——“紅”Assassin作出如此判斷。畢竟Master的心已經屈服了,更重要的是現在連令咒的轉移也已經被封住,根本就沒有任何再繼續關注他行動的理由。

    但是,真正應該注意的是接下來的這個階段。向“紅”Saber敞開心扉,然後接受她,將她拉攏爲同伴。爲此就必須展現出毫無防備的姿態。如果表露出明確的警戒心,她肯定會跟自己敵對吧。能用的棋子當然是越多越好,這就是女帝的信條。

    必須慎重。不能表現出明顯不信任的態度,但同時也不放松警惕……脊背瞬間掠過一陣喜悅。就像貓在玩弄自己捉到的老鼠,就像狩獵者收拾中了陷阱的野獸。那就是現在的她了。

    但是,這對她來說也只不過是余興罷了,可以說只是“想看到叛逆的騎士屈服的樣子”這個好奇心的具體表現。她並沒有疏忽大意,但是這同時也是多余的。對于這個事實,“紅”Assassin卻完全沒有察覺。

    “我的——願望是……”

    說吧,願望是什麼。是重獲肉身嗎?還是成爲王?還是說想把騎士王的存在從曆史上抹消?是什麼都沒關系,不管什麼願望,那個聖杯也一定能實現吧。……當然,願望什麼的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實現。因爲就算有能夠實現願望的力量,實現願望所必需的魔力也是有限的啊。

    在訂立契約的瞬間,馬上就把她變成傀儡,然後改造成單純的戰鬥機器吧。

    “我的願望,應該是拔出選定之劍,然後成爲王。”

    “噢,那麼——”

    “紅”Saber露出柔和的笑容,搖了搖頭。

    “……但是,那好像是錯誤的。我似乎弄錯了我自己的夢想。說到底,我其實是想治愈父親的孤獨。我只是想把他爲了成爲王而舍棄的東西都撿起來而已。”

    沒錯。

    他是孤獨的,他是孤高的,就像在多雲的天空中悄悄閃耀著光芒的新月一樣。

    他總是孤單一人,淒淒清清。

    因爲大家都在仰望著他,所以就連哭泣和叫喊也做不到——

    如果有誰成爲王的話,你就沒有必要這樣。

    你就可以放下心來,露出安穩的微笑——我是想告訴他這一點。

    ……當然,王絕對不會允許這神多余成分的存在。但是,就算他不允許也沒關系。光是我這麼想,然後再爲了成爲王而采取行動就行了。

    把惋惜的感情全部拋開,我扔掉了這個夢想。其實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了。

    但是我不會後悔。雖然我犯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但是我現在已經察覺到,在我滿是錯誤的人生中,也還是有著這樣一個頗爲崇高的、富有人性的願望。

    “所以,已經不需要了啊。這樣一來,我剩下的願望就只有一個。”

    “……那麼,你就把那個願望說出來吧。”

    〈——能聽見麼,Saber?〉

    就在這時候,Master的念話穿插了進來。獅子劫界離當然是很清楚地把握著自己Servant的狀態吧。但是在令咒無法通用的這神狀況下,他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我忽然想到——

    假如是我站在Master的立場上,究竟會如何應對這神狀況呢?如果在敵方Servant中存在著即將陷落的Servant,到底會不會讓不知什麼時候會重新變成敵人的自己留著活命呢?

    這神陰暗的想法瞬間在腦海中掠過。結果,我的回應就變成了沈默。

    我是不會背叛的,絕對不會——

    我很想這麼說。很想挺著胸膛這麼說。但是,自己被賦予的異名卻是叛逆的騎士——

    〈你是不是不想輸給“紅”Assassin?〉

    明明如此,獅子劫卻以滿不在乎的態度這麼問道。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我的背骨還是被注入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志氣。

    那是當然的啊,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不想輸什麼的,難道還用問嗎。因爲她(塞米拉米斯)就相當于母親(摩高斯)啊。在第二次的人生中也要受她利用什麼的,我才不幹呢。

    “——那麼,就算爲了這個死掉也不在乎嗎?”

    啊啊,我不在乎。我當然不在乎了,也不會後悔。如果是像“黑”Saber那樣的戰士,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在戰鬥中死去吧。

    但是,我偏偏就不願意輸在這個女人的手裏。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女人是我絕對不願意輸的。

    自己的Master說有能夠取勝的方法。是獅子劫界離說有辦法取勝啊。既然如此,我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個選項了。

    〈不在乎!!〉

    在念話中這麼一喊,心裏就霎時間變得出乎意料的清爽。明明痛楚沒有減輕,自己卻不由自主地暗笑起來。

    ——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感激母親了。如果沒有對母親的厭惡,現在自己恐怕已經受到“紅”Assassin的操縱了吧。

    ——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感激Master了。這股力量並非別人,正是Master賦予自己的東西。假如我只是單純的騎士,說不定就會輸給這樣的誘惑。

    但是,我已經不想再聞到那樣的惡臭了。

    簡單易懂就是最好的。我非常討厭母親,而散發出跟母親同神臭味的這個“紅”Assassin,我同樣是非常的討厭!

    “我的願望早就決定了啊,女帝。那就是你的首級!”

    我把混有血絲的唾沫吐到了“紅”Assassin的臉上。對于粘在自己臉上的唾沫,她似乎瞬間停止了思考。但是,或許在看到我的無畏笑容後終于意識到自己被鄙視了吧,女帝咂了咂舌就迅速離開了我的身邊。

    “——那好吧,我就把你和Master都一起變成淒慘的泥人偶。”

    她邊說邊伸出了手。但是,我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究竟Master打算怎樣打破這個現狀呢。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連劍也拿不起,就算想站起來也無能爲力。在這神窮途末路的狀況下,到底要如何才能逆轉呢——

    忽然間傳來了巨響,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爆炸了。

    “什麼——!?”

    “紅”Assassin發出了愕然的聲音。那並不是對爆炸感到驚愕,而是對爆炸帶來的結果發出驚歎。

    “Saber,快說句話!”

    “……Master!?”

    聽到Master的聲音,我反射性地回應道。獅子劫馬上笑著說:

    “好嘞,你就在那裏稍微等我一下。”

    面對充滿房間的一旦接觸就會令肌膚腐爛的毒氣,獅子劫界離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一步,兩步,接著是第三步。

    完全沒有理會毒氣的存在,獅子劫界離奔了起來。瞄准站在Saber身旁的“紅”Assassin,他迅速地扣下了散彈槍的扳機。

    當然,這神攻擊在她的防禦面前根本就毫無意義。獅子劫接著又扔出了用魔術師心髒加工制成的手榴彈——這也同樣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並不是戰士的“紅”Assassin立刻後退了。

    也就是說,她跟Saber拉開了距離。

    在獅子劫看來,他並不認爲這樣的東西能造成什麼傷害。但是,這真是超乎想象的強烈痛楚。而且這還是預先對痛覺進行麻痹處理後的結果。

    那個喀戎因此而乞求對方奪走自己的不死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還是很勉強、很勉強可以撐住的痛楚。沒問題,就只差那麼幾步。跑吧,跑起來,只要拼命往前跑就行了。

    獅子劫從懷裏取出了手槍型注射器。一旦打歪就會演變成最糟糕的愚蠢結局。無論是子彈還是手榴彈,對“紅”Assassin都是完全不通用的。但是就算不通用,至少也可以嚇她一跳,可以讓她感到困惑,當然也可以做到不讓她看見自己拿出手槍型注射器的瞬間。

    Saber——自己的Servant正跪在地上。光是看到這一幕場面,獅子劫就莫名地湧起一股怒火。

    視覺已經喪失,引以爲傲的王劍也離開了她的手。實在小想看到這樣的Saber。她——那個小丫頭,應該無論什麼時候都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傲然姿態。

    來吧,快點跑起來。

    就算肌膚被腐蝕,就算視覺被奪走,單憑剛才的聲音就把握到了她所在的地點。

    雖然吸入一口氣就會讓髒腑腐爛,但是心髒卻依然在跳動。吃飯的問題就等以後再想,現在只要稍微維持住自己的性命就夠了。

    “站起來吧,國王陛下。”

    獅子劫低聲這麼說著,同時將手槍型注射器抵在Saber的脖子上。

    扣下扳機,將血清打了進去。

    這是能夠對抗讓衆多英雄在痛苦掙紮中死去的九頭蛇毒的唯一手段。雖然是臨時制作的東西,但是其效能已經足以讓Saber重新蘇醒過來了。

    在被注射的瞬間,Saber的全身再次迸發出劇痛。但是,這些劇痛並不是被吸走力量時的那神痛楚,反而是仿佛在體內引爆了什麼東西似的沖擊。

    “喀、哈……!!”

    Saber吐了一口血。那已經染成黑色的血跡實在讓人毛骨悚然。熱量開始在體內急速循環,而且還在不斷加速,讓全身逐漸達到沸騰——

    “什麼————”

    “紅”Assassin頓時呆住了。吐出血後的“紅”Saber用手握著王劍站起身來,以銳利的眼神睥睨著女帝。

    “……喲,好久不見。”

    伴隨著淡淡的笑意揮出一劍。她的斬擊沒有絲毫的遲緩,“紅”Saber複活了。至少已經恢複到能在這個至今依然充滿劇毒的房間裏毫無痛苦地站起來的程度。

    “你這家夥……!!”

    瞬間,“紅”Assassin被迫做出抉擇。

    是逃走,還是戰鬥呢?

    答案不必多說自然是逃走了。不管怎麼說,在自己領域裏的壓倒性優勢已經被推翻了。所以,自己是應該逃走的。

    但是,“紅”Saber的淡然笑意卻讓她感到極度的不爽。

    她有著身爲女帝的尊嚴。更何況這個王之間對“紅”Assassin來說是絕對有利的戰場。如果是其他地方還情有可原,但是要從這裏撤退什麼的——

    盡管有所猶豫,“紅”Assassin還是選擇了戰鬥。

    “你的這神笑容,太令人厭煩了啊——!!”

    她再次召喚出深綠色的鎖鏈,尖端的鈎爪就像蛇頭似的擡了起來。

    其數量,大約爲兩百條。就算只是一半也足以撕裂全身的那些鎖鏈,同時朝著“紅”Saber發起襲擊。

    “令人厭煩的,應該是你這家夥的存在吧!!”

    明明如此,“紅”Saber卻在疾馳的同時使出一閃、二閃、三閃。砍斷的鎖鏈總共是一百九十七條。僅僅只有三條纏到了“紅”Saber的身上。

    但是,這神鎖鏈是通過滲透毒來發揮效用的東西,

    單憑區區的鎖鏈,根本就無法阻擋她的腳步。更何況Saber現在是利用“魔力放出”來展開全力疾馳。

    “嘖……!!”

    “紅”Assassin立即向後方轉移,回到王座的位置和Saber拉開距離。Assassin的思考已經從混亂中恢複過來。既然決定了戰鬥,就不打算撤退。首先用神魚的魚鱗來稍微削弱對方的沖刺速度——

    然後趁著她還沒發動劍的真名之前,通過寶具“驕慢王的美酒”構築起能對來襲的Saber發揮最大效果的術式——!

    “別礙事……!!”

    就像玻璃似的連續被粉碎的神魚鱗盾。但是,盡管只是知短數秒,總算是爭取到了時間。

    “‘充盈,顯現。’”

    這樣一來,大漠書就已經完成了。從墨法陣中誕生的存在,是一只淩駕在神魚之上的大怪物。

    在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有提到,孕育出諸神的原初太母迪亞馬特一她同樣生成了與反抗自己的諸神相敵對的存在——亦即魔獸,其數量爲十一頭。

    現在,“紅”Assassin所召喚的就是其中的一頭。

    那就是據說在海裏被創造出來的、擁有色彩豔麗的兩支角和前肢的一條巨蛇,擁有著即使和龍神相比也毫不遜色的位階的恐怖大妖——巴修姆。其頭部正從黑暗深處鑽了出來。在它的毒牙上灌注著比剛才的九頭蛇還要厲害的劇毒。光是輕輕擦過就會造成致命傷,是連女帝也不敢輕易使用的可怕東西。

    “來吧,快讓我看看你發狂打滾的樣子吧,Saber——!!”

    ……就算是叛逆的騎士,在這樣的大妖面前也應該沒有可以抗衡的手段吧。是害怕得揮劍亂砍,還是不象話地四處亂逃呢。不管怎樣,反正是決不能讓她活著回去。

    “——哈!”

    但是,這卻是最致命的。這完全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判斷。

    這只大妖並不是像剛才的神魚那樣可以輕松召喚出來的東西。就算說魔力供給采用的是近乎于無限的方式,始終也是有限度的。

    因爲狀況連續不斷地發生變化,“紅”Assassin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事實。

    “紅”Saber的Master,不要命地沖進了充滿毒氣的王之間的愚蠢之人。

    在他的手背上,至今還有一畫閃耀著豔麗光芒的令咒。

    他們並沒有口頭約定過。只是,獅子劫界離在“紅”Saber站起來的瞬間就已經決定要這樣做了,而“紅”也同樣做好了相應的准備。

    Servant——以近乎于魔法的力量體現著各神奇跡的英靈們。

    區區的人類如果想要接近他們的領域,就只有依靠智慧了。充分調動思維絞盡腦汁,推敲戰力的多寡,然後賭上性命萊發起挑戰。

    那是非常難辦到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人類也還是只能以這神方法來抵抗。正因爲如此,Servant才要隱藏真名,在避免被攻擊弱點的前提下展開戰鬥。

    “紅”Assassin的優勢條件——那就是以龐大的魔力行使強行突破的魔術,以及通過轉移脫離戰鬥場所。以召喚術實現的相當于無限的戰力,還有可以防禦令咒和念話的景致巧妙的術式。

    但是在召喚出那條大毒蛇的瞬間,她的這一系列優勢就全部喪失了。

    當然,也許她還保留著一定程度的余力。對她來說,令咒的無效化說不定只是單手就能完成的輕松作業。

    但是,獅子劫界離卻把賭注押在“事實並非如此”的一方。好了,來翻牌吧——!

    “謹以令咒下令,現在馬上討伐王吧!!”

    “明白了,Master!”

    瞬間,“紅”Assassin恍然大悟了。

    自己犯下了好幾個致命的失誤。在那道門被破壞、Master闖進來的瞬間,自己就應該立刻領悟一切選擇逃跑才對。

    跟這樣的思考相反,她的嘴唇已經開始詠唱轉移所必需的術式。只要在這個庭園裏,那就只需要不足一小節的詠唱。但是,就在這不足一剎那的時間內——

    “紅”Saber輕而易舉地跳過了大蛇,將她的赤雷邪劍高高揮起。

    揮下來的王劍從肩口切入到破壞靈核的深度,和她的嘴唇詠唱完轉移術式幾乎是在同一時刻。

    “紅”Assassin的身影消失了。

    雖然“紅”Saber對此感到愕然,但確實是有相應的手感。畢竟是重複過幾千幾萬次的作業了,自己的身體記得非常清楚.那一擊毫無疑問是致命傷。

    她看著無人的王座,心滿意足地回過頭來。

    ……剛才出現的大蛇已經消失不見了。“紅”Assassin果然是受了致命傷,現在已經連讓自己召喚出來的大蛇繼續維持現界狀態的力量也沒有。

    毒氣也全部消散,現在的王之間裏就只剩下“紅”Saber和——

    “Master!”

    她剛想要奔過去,獅子劫界離則制止了她,然後以虛弱的動作站起身來。

    雖然低著頭蹲在那裏,但狀況看來真的相當糟糕。看到他這個樣子,“紅”Saber也不由得泄了氣,在通往王座的階梯上座了下來。她解除了身上穿的鎧甲,恢複成輕松的便服姿態。

    獅子劫搖搖晃晃的步伐走到“紅”Saber身邊,然後長舒了一口氣。嘴唇中還流出了黑色的血滴。

    “……贏了嗎?”

    “那當然了,你沒看到嗎?”

    “我看不到。”

    “……我已經讓她受了致命傷,可以憑直覺確信,那家夥一定會死。”

    “那樣,也好啦。”

    充滿倦怠感的回答。“紅”Saber盡管稍微有點不滿,但馬上就恢複了好心情。

    “我不是還好好活著嘛。”

    “啊啊,說的也是呢。老實說,我本來只是想碰碰運氣的。因爲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有效果。”

    “效果?對了,你給我注射的是什麼東西啊?”

    “紅”Saber摸著自己的脖子問道。在被注射進去的瞬間,伴隨著仿佛全身都發生了爆炸般的劇痛,力量也急劇恢複了過來。

    “是血清。”

    “……血清?”

    “爲了對抗九頭蛇的毒,我事先制作好了。……在知道‘黑’Archer是喀戎的時候,我就隱約預感到說不定會遇到這樣的情形了。我當時就想,如果是那個壞心眼到極點的女帝大人,搞不好真的會這麼幹啊。”

    毒之女王塞米拉米斯。

    如果擁有原初之毒,或許就可以制作出任何神類的毒物而如果能制作所有神類毒物的話,她究竟會選擇制作怎樣的毒呢?

    盡管也覺得這樣想有點鑽牛角尖,但幸好還是爲了慎重起見預先做好了。

    “哈~是這樣嗎!是嗎、是嗎!好厲害哦,我的Master!”

    “紅”Saber邊笑邊拍著他的肩膀。獅子劫也笑著挺起胸說道:

    “哈哈哈,好好稱贊我吧。那麼,很抱歉在你稱贊我的時候說這個,不過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什麼啊。”

    咳唔——獅子劫清了清嗓音說道:

    “——我要死了啊,Saber。”

    就好像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似的,他這麼說道。經過一陣沈默,“紅”Saber皺起眉頭說道:

    “……已經不行……了嗎?”

    “不行了。當然,血清我也打了……只是,這毒還是太強了點啦。不過本來就是一次劃不來的賭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紅”Assassin以魔術煉制出來的毒物,說白了就是一神概念武裝。

    作爲靈體的Servant,只要注射能跟毒相抗衡的血清就可以立即獲得淨化。但是,獅子劫界離卻是擁有肉體的生物。將喀戎和赫拉克勒斯折磨致死的九頭蛇毒,實在是過于強力了。況且血清本身的強力程度也和毒不相上下。

    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血清的沖擊?就算能承受住,思考會不會變得模糊?在這一切全是未知數的情況下,獅子劫卻依然向百分之一的取勝概率發起挑戰。

    討伐女帝是成功做到了。但是,獅子劫的身體卻很快就到達了極限。本來他就只是普通的魔術師,就算和英雄做出同樣的行動,也不可能會獲得成功。雖然通過注射血清避免了即死,卻因爲注射了血清而導致最終死亡。

    “是嗎……那麼,我也會消失吧。”

    “紅”Saber滿不在乎地以無所畏懼的態度說道。獅子劫無言地搖了搖頭。

    “——如果抓緊時間的話,或許還能來得及。因爲這裏還有兩名Master在。”

    那就是菲奧蕾·霍爾威治·尤格多米萊尼亞和她的弟弟考萊斯。……實際上,菲奧蕾已經脫離了空中庭園。但話雖如此,如果能找得到考萊斯,要重新訂立契約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紅”Saber稍微擡起腰——但馬上又重新坐了下來。

    獅子劫驚訝地瞪大眼睛問道:

    “喂,怎麼了啊?”

    “……不,我的戰鬥到這裏爲止就好了。”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把視線轉向天蓋。天花板上盛滿了水還真是奇妙的景色呢。仔細觀察才發現,水面上還反射出自己和Master的倒影。這還真的有點意思嘛——Saber心想。

    “那一點都不好吧,Saber。”

    “當然,如果是求生欲強的留戀現世的Servant,那說不定是一個好的選擇吧。但是,我還是到這裏爲止就好了。就算這裏是終點,我也完全不介意。

    雖然有過夢想,但是夢想消失了。

    當然還有留下的回憶,自己決不會忘記,而是百般珍惜地銘記于心。就好像Master發誓一輩子都決不忘記自己心愛的女兒那樣。

    “是嗎,還真是吃虧的性格呢。”

    “再怎麼說也比不上Master你吧。”

    ……那時候,Master明明是可以逃出去的——“紅”Saber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根本沒有必要拼上性命來救自己。如果是只要能得到聖杯就算死也不在乎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是他的願望卻是只有活著才可以實現。明明如此,他卻愚蠢地向百分之一的概率發起挑戰。

    之所以這樣做,恐怕是因爲他把這看成是讓身爲Servant的自己活下來的戰鬥吧?所以,如果自己在這時候把獅子劫一個人扔下,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抱歉了,Master。要是我再強一點的話——”

    “說起這些如果假如的話就沒完沒了啦。無論是我還是你,都已經竭盡全力去戰鬥了。這就已經足夠了吧?”

    雖然是有點自暴自棄的態度,但獅子劫真的是這麼認爲。不管結果如何,在過程中並沒有任何令自己覺得不滿的部分——他打從心底裏這麼想。

    “我說,Master。我——怎麼樣呢?”

    “你說怎麼樣,是指什麼啊?”

    “我是說……作爲Servant我做得怎麼樣?還算稱職嗎?”

    就像一個在等待著別人稱贊的小孩子似的,“紅”Saber提心吊膽地問道。

    獅子劫馬上點頭回了一句“那當然了”。

    “那麼,我就從召喚的時候開始按順序說吧。首先,最初戰鬥的是人造人和魔偶……你贏了吧?”

    “嗯。

    “接著就是跟‘黑’Assassin和‘黑’Archer的戰鬥。雖然Archer那次由于時間限制以平手收場,但撤退的是對方而不是我們。”

    “…………”

    “然後就是跟‘黑’Rider的戰鬥,跟‘黑’Berserker的戰鬥,跟‘黑’Saber的戰鬥,結果全都勝利了,當然也包括對‘黑’Caster及其寶具魔偶的那次聯合作戰。然後,你現在又收拾了‘紅’Assassin。對吧?你根本沒有輸過。無論是什麼樣的狀況你都沒有屈服,一直贏到最後。我擁有這樣優秀的Servant,最後卻落得這樣的結果,那都完全是因爲Master的指揮不力啊。”

    “……才沒有那回事。你啊,是個很好的Master。”

    獅子劫笑了起來。

    “你是一個很好的Servant啊。對我來說,甚至是有點浪費的感覺。”

    “是嗎。……嗯,那就好。我覺得那樣就好了。”

    就好像想通了什麼似的,“紅”Saber這麼說道。

    這是最後一次了吧——懷著這個想法,獅子劫掏出了香煙的盒子。煙還剩下兩根,獅子劫用非常愛惜地藏在懷裏的打火機把煙點著。

    “…………”

    因爲察覺到Saber那興趣十足的目光,獅子劫就一邊說“拿去吧”一邊把剩下的的最後一根香煙遞了出來。

    “唔,嗯。好吧,我也要。”

    雖然稍微躊躇了一會兒,“紅”Saber還是用手指夾住香煙,然後有樣學樣地把它叼在嘴裏。獅子劫順便也幫她點著了。

    在深深地吸進一口煙的瞬間,“紅”Saber就露出了某神難以形容的表情。

    “……什麼啊,這個。”

    聽她這麼說,獅子劫笑道:

    “味道很糟糕是吧。”

    “……Master你覺得這味道很好嗎?”

    “哈哈哈,笨蛋。當然是糟糕透了啊。”

    “紅”Saber馬上啪啪啪的在他肩膀上捶打了起來。

    在捶打了兩下、三下、四下之後,她的拳頭就忽然停住了。

    “……怎麼啦?”

    “我已經不會再做選定之劍的夢了。決不是因爲我放棄,而是因爲我已經明白了沒有那個必要。不過,Master你呢?Master你是——”

    Master的夢想,難道就只是像現在這樣平平靜靜地等待終結時刻的來臨嗎?Saber的眼神正在提出這樣的疑問。

    “……像現在這樣到了不得不放棄夢想的時候,我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獅子劫噴了一口煙,微笑著說道。

    “說到底,我一直在渴求的其實就是那孩子啦。如果那孩子能活著向我露出笑臉,光是這樣我就很滿足了。啊啊——真是的,我作爲魔術師完全不合格呢。”

    臉上浮現纖細而虛弱的微笑的少女。說白了,自己就是因爲想要回她才過著半死半生的日子。但是她的複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是不可逆轉的事實。

    正因爲這樣自己才會如此的不舍,才會過著四處漂泊彷徨的人生。

    “被解放了,終于被解放了啊。魔術師這東西,還真是只有詛咒和契約的人生。能像我這樣幹幹淨淨地說拜拜的人,世界上也沒多少個吧。”

    就像從心底裏感到安心似的,獅子劫笑著說道。.  聽到他的聲音,“紅”Saber不由得産生了一神不知道是喜悅還是悲哀的複雜感情。

    “……是嗎。”

    “比起這個,我說你啊,難道已經放棄當王了嗎?”

    “紅”Saber只是聳了聳肩膀。拋開了夢想的她,看起來卻出乎意料的清爽。于是,獅子劫終于理解了她對夢想已經沒有任何的眷戀。

    “——與其說是放棄了,倒不如說是終于醒悟了更恰當吧。我只要把從王的手中掉下來的東西都撿起來,大概就已經很幸福了吧。嗯,當然———要說對父親完全沒有怨恨的話,那也是騙人的啦。

    就算是自己學習也有個限度。

    如果被拒絕的話,就連幹涉也做不到……就算這是父親在當時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情,我想還是應該有什麼其他方法的吧。當然那只不過是依戀和辯解罷了——她半帶自嘲地想道。

    “我憎恨的只是王,而不是憎恨父親。是那個國家、那個時代讓父親背負上了一切,把所有的一切都強加到了那個人的身上,僅僅是通過‘王’這個稱號。”

    之所以被迫站在孤高的立場,完全就因爲他是王。

    明明絕對不是惹人憎恨的存在卻受到憎恨,也是因爲王的身份。所有的人都毫不體諒地擅自把夢想、希望和願望都全部寄托于他的身上。

    我就是對這個懷抱著憎恨,同時也很想將它糾正過來。因爲父親並不是應該承受人們憎恨的存在。

    “每次合上眼睛,我都會做夢。一直都做著那個想要挑戰選定之劍卻無法挑戰的夢。所以,我就想一定是缺少了一點什麼,也就是爲了成爲王所必需的某樣東西。但是,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啊。並不是有什麼不足,而是跟父親的出發點完全不一樣。讓素不相識的某個人露出笑容——僅僅是爲了這個目的,父親就立志要成爲王了。”

    那是多麼荒唐的理由。

    那是多麼愚蠢的理由。

    那是多麼可悲的理由。

    那是——多麼縹緲而可貴的理由啊。

    侍奉他的人對他完全沒有私欲産生了恐懼,就連我自己也以爲父親就是那樣的存在。

    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只是,父親所要的報酬對其他的任何人來說都不算是報酬,而是大家都隨手扔在路邊的東西而已。

    父親關心的並不是閃閃發光的寶石,而是對滾落在路邊的不起眼的石頭懷抱著慈愛。

    因爲他從那塊石頭中找到了比什麼都重要的痛切的過去。

    “所以,我已經無所謂了。就算這個解釋是錯的我也不在乎,就算只是我的誤解也沒關系。因爲我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解釋,所以這樣就好了。”

    對放棄的夢想沒有任何依戀,對消失的願望也已經沒有興趣。

    ……結果,這對莫德雷德來說是一場讓自己接受現實的戰鬥,以及第二次的人生。因此,在已經達到目的的現在,她就沒有別的什麼要寄托于聖杯了。

    “……是嗎。那樣的話,就太好了。”

    獅子劫的聲音顯得相當無力。

    就像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似的,他正在慢慢地走近死亡。盡管如此,那根香煙卻還好好的叼在嘴裏,似乎永遠都不會松開似的,實在是不可思議。

    “Master。”

    “紅”Saber並不知道他現在還能不能聽見,但同時又覺得無論是怎樣都沒關系了。

    “我啊,跟Master組成搭檔一起戰鬥————真的很愉快。啊啊,真是非常德愉快呢。”

    兩人之間並沒有對立,只是意氣相投地盡情痛快地戰鬥。

    彼此間有著奇跡般的默契,直到最後也一直牢牢地掌握著勝利。

    “Master……”

    她還沒有把話說完,香煙就從獅子劫的嘴唇掉了下來。最後的這個問題再也無法得到答案。但是,這也同樣是不需要在意的事情——“紅”Saber是這麼認爲的。

    因爲她在提問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而他恐怕也是覺得不需要回答,才這樣先走一步的吧。

    本來應該只意味著終結的“死”,卻讓人感覺好像是什麼新的東西。“紅”Saber也像沈睡一般閉上了眼睛。

    ◇  ◇  ◇

    瞬間,在她的視野中忽然展現出一幅不合時宜的光景。那是在遙遠地方的記憶。在劍蘭之丘蹲著的自己。刺中自己的槍依然如故,胸口被刺穿了一個大洞。在離開現世前的瞬間,不知道是什麼奇跡讓她再次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自己給王造成的傷是致命的。王想必是懷抱著遺恨和詛咒,憎恨敵人,並且哀歎自己的命運吧。但是實際上,他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反而給人一神平靜的印象。

    即使自己將他逼到這個地步,詛咒他,算計他,憎恨他,王也好像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那真的太可悲了——現在的莫德雷德是這麼想的。因爲對憎恨自己的人不抱有憎恨,比單純反過來憎恨對方還要痛苦得多。

    王在騎士的攙扶下離開了戰場。

    莫德雷德也緊跟在他的身後。

    像鳥兒一樣在戰場上振翅飛翔,一直緊緊地追隨著父親的背影。

    唯一的一名勤務兵在激勵著王的同時尋找著適合休息的地方,化身爲小鳥的少女也跟在後面。不一會兒,勤務兵就停下了腳步,然後讓王的身體靠在一棵大樹上。

    在交換了幾句對話之後,勤務兵就把王交給自己的聖劍投進了湖裏。向王作報告之後,亞瑟王的傳說就在這裏迎來了終結。

    那並不是自己生前所想象的淒涼寂寞的終結……而是只有經曆過一切的人才能理解的、平穩祥和的終結。

    “————抱歉了,貝狄威爾。

    這一次睡覺,或許要稍微久一點————”

    真讓人吃驚。真的就像睡著了似的,王就這樣停止了呼吸。看到那沒有一絲悔恨的容貌,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這也許是夢境。不,應該就是做夢吧。搞不好這甚至僅僅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願望。但是,莫德雷德很希望這並不是自己的願望。至少她深信著自己的父親是有資格迎來這神臨終的存在。

    鳥兒展開翅膀在空中飛翔。它去往的是蒼穹的另一側,是星星的彼方。

    正如天空的雲朵總有一天要散開。

    正如下個不停的雪終有一天要融化。

    “紅”Saber也同樣慢慢地消失了。她叼著的香煙掉到地上,無聲無息地滾動著。最後,那根香煙在碰到獅子劫掉落的香煙後,就停在那裏緊貼在一起。

    最後就只剩下無限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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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8 08:10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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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戰場上手持聖旗,面對如雨般灑落的箭矢也無所畏懼,騎著白馬向前飛馳。

    沒問題的,雖然想要放棄、想要跪下來的沖動都快到極限了,但還是可以忍耐住。

    壓抑著恐懼的悲鳴,和士兵們一起奮勇前進——

    “這神場面,不管重複多少遍也——”

    不管重複多少遍,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會改變,自己要走的路也同樣不會改變。自己的過去不會改變,也不會對自己的過去有所後悔。

    就算迎來死的瞬間……自己的心也不可能會屈服。

    (原來如此,的確正如你母親所說的那樣呢。你的心是火和鐵鑄成的,無論處于什麼樣的狀況,只要明確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徑直朝著終點飛奔。實在太美妙了!)

    貞德·達爾克勉強忍住沒有把“吵死了”這句話罵出口,繼續應付著“紅”Caster所構築的故事。

    懇求饒命的敵兵,主張不需要俘虜而將其殺死的士兵,在戰場上發生的衆多矛盾。

    明明身爲聖女卻在戰場上戰鬥,明明身爲聖女卻接受自己人的殺害行爲。

    本應已經死去的敵兵對此發出譴責。

    “如果是聖女的話,爲什麼要殺死我們?”

    “手裏拿著聖旗,還要加害于我們?”

    “我們並不是罪人,只不過是跟你站在不同立場上的普通人啊。”

    貞德靜靜地接受了這些罵聲。他們說的全都沒錯。明明身爲聖女卻揮舞著旗幟,並且認同傷害他人的行爲。那應該不是聖女應有的行動吧。

    過去聖女瑪爾大曾經以祈禱的力量把龍趕走——

    自己現在做的卻只是和人一起打倒人的指揮官。

    “的確是這樣呢。我決不是什麼聖女,我自己就是這麼認爲的。”

    即使自己懷著無比虔誠的信仰,每天都對主奉獻祈禱——甚至成爲了接受啓示的存在,也還是這麼認爲。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要站起來?”

    被箭矢貫穿了頭顱的敵兵問道。鮮血淋漓的頭,空洞的眼瞳,緊繃著的紫色嘴唇。

    面對已經變成僵屍的他,貞德以肅然的態度回應道:

    “因爲即使如此,我也深信著這條路是通往正確道路的。”

    那並不是憤怒,而是堅決的意志表明。

    她所說的話語,將敵方和己方的士兵們都全部粉碎了。他們化作了粉塵,和飄蕩著血煙的戰場一起慢慢消失不見。

    踐踏著無可奈何的罪惡感,貞德大叫道:

    “Caster!你還有第三幕是吧!?快點開始行不行!”

    (好的,好的,那當然了。這是爲了探尋你的人生是否是錯誤的,如果是錯誤的話又應不應該加以糾正的故事。那麼現在就讓我們進入第三幕吧!)

    景色變暗——在場景切換之後,只見貞德正騎著白馬置身于遊行隊列中。周圍的人們都在發出歡欣雀躍的呼喊聲。

    不用看也知道,光憑這些歡呼聲就理解自己身在何處了。查理王七世的戴冠式,好不容易才得以成立的奇跡。在蘭斯大教堂裏,查理七世接受在額頭注入聖油的儀式,戴冠式就在這裏完成了。

    位于大教堂正面入口的微笑天使像——自己在仰望著天使像的同時,也在跟同伴們分享著內心的感動。

    站起身來的查理七世把臉轉向自己。盡管身材瘦削、卻擁有蘊含著強韌意志的眼神的他,以真摯的表情向貞德·達爾克問道:

    “聖女貞德,你爲什麼不到這一步就收手呢?”

    歡呼聲停了下來,大教堂中的所有人都以疑惑的眼光注視著她。沒有理會心胸中掠過的輕微痛楚,貞德反問道:

    “——您的意思是?”

    查理馬上回答說:

    “我就是在這裏跟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從這一時刻開始,你的失墜——就算不是主也應該可以理解過來吧。如此聰明的你,想必也不至于什麼都不知道吧。”

    “…………”

    “回答我,貞德。你現在——難道還認爲你所走的道路是正確的麼?”

    “……是的。”

    “你是完全沒有根據的吧。你所接受的啓示是主僅僅賜予你一個人的東西。結果都是在後來才得到的。那條只有你相信是正確的道路,爲什麼其他人要跟著你一起相信?”

    “——我所走過的道路說白了就是這樣的道路。這跟抱有猜疑心的同時卻想嘗試相信別人的陛下是不一樣的。”

    查理七世希望和敵方的勃艮第派實現和平,這就成爲他和貞德·達爾克離別的決定性理由。

    盡管擠滿了人,大教堂內卻像被凍結了似的鴉雀無聲,這是貞德·達爾克的故事,作爲配角的他們未經許可就不能發言當然也不能擅自消失。

    查理七世以吐血般的聲音傾訴道:

    “回首曆史來看,你的確被證明是正確的。但是,那只是後世的曆史家擅自添上去的後期作業罷了。在那個時候,在那神狀況下,難道我的選擇是錯的?那能夠說是錯的嗎!還有貞德,你爲什麼——不想辦法讓我相信你啊!只要有你的力量,我應該是會相信你的!並不是我沒有相信你!而是你沒有相信我啊……!”

    那是因爲在後來的曆史中被指責“犯下錯誤”而産生的苦惱。

    與此同時——那也是因爲拋棄了敬愛的少女而産生的煩悶。貞德握住查理七世的手,搖頭否定道:

    “不,陛下和我在這裏走上不同的道路是命中注定的。……而且,就算陛下選擇了相信我,結果大概也不會有任何不同吧我們只不過是構成曆史這條巨大階梯的一塊磚瓦。但是,是正確的。我也許是正確的。但是,也是錯誤的。我和陛下都竭盡全力去戰鬥了。光是這樣——光是這樣,不就已經足夠了嗎?”

    在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一切都消失了。

    (——我就是想知道這個答案。很好,那麼我們就進入下一幕吧。)

    接下來出現的,是或許可以用“果然不出所料”來形容的人物。

    “皮埃爾·科雄……”

    那正是主持貞德·達爾克的審判的主教。他是屬于跟貞德所支持的查理七世相對立的勃艮第派的人物,本來應該是沒有權力裁決她的男人。

    也是對將貞德·達爾克作爲異端分子處刑這件事抱有異常熱情的男人。

    男人在臉上露出嘲笑般的笑容說道:

    “我們又見面了啊,淒慘的母狗。”

    貞德歎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把視線轉向那裏才好——只好暫且先注視著虛空了。

    “‘紅’Caster,沒用的。就算你的劇本將他再現出來,也只會重複跟生前同樣的一幕而已。這個寶具是無法造成肉體上的痛苦的吧?”

    貞德的指摘是正確的。“紅”Caster的寶具純粹是對精神起作用的東西。即便是擁有世界最高知名度的莎士比亞,也無法在舞台劇上將痛苦重現出來。

    皮埃爾,科雄聳了聳肩膀,點頭答道:

    “的確沒錯,聖女貞德啊。憑我的力量,就連讓你流出一絲的血也無法做到。能夠跟你對抗的,大概就只有像‘紅’Lancer和‘紅’Rider那樣的古代英雄,又或者是我們的Master吧。”

    “紅”Caster借皮埃爾·科雄的嘴巴滔滔不絕地說道。

    “……既然這樣,你這個保局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那個,就留到最終局面再告訴你吧。”

    扮成皮埃爾·科雄的“紅”Caster走了起來。僅僅是彈了一下響指,風景就發生了切換——雖然早就有這樣的預感,貞德還是很疲倦似的歎了口氣。

    “這裏是你遭受磔刑那一瞬間的風景吧。”

    時間是停止的。

    嘲笑她的人、投來同情視線的人、還有哭著爲她送行的人——悼念在魯昂的維埃·馬爾什廣場被處刑的她的人幾乎都是一般市民。當然,嘲笑她是魔女的人也不在少數。

    ——如果說咒罵是遙遠國度的歌謠,那麼悲哀就像是母親的搖籃曲——

    “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一幕嗎?”

    面對“紅”Caster的提問,貞德點頭道:

    “是的,我早就對這樣的結局有所覺悟了。”

    “沒有後悔麼?”

    “——當然了。因爲以我作爲基石,已經成功挽救了祖國。”

    “是嗎!你說沒有後悔嗎。無論是在這個時代,還是在後世,明明都沒有比你更受到悲劇傳頌的少女了啊?”

    “站在旁人的角度來看,和自己親身體會是不一樣的。我從來不覺得我的人生有什麼不好。”

    那就是貞德的真心。

    過于短暫的人生,過于短暫的榮耀,令人悲歎的結局。但即使是這樣,她卻能滿懷自信地斷言說自己的人生絕非只有悲哀。

    火光瞬間籠罩了她的周圍。在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空無一人的廣場裏,兩人正面對面地互相對視著。那就是過去消失在火焰中的聖女,以及做出這個指示的男人。

    “你死在這裏是命中注定的嗎?”

    “是的,那是我無法逃避、同時也不打算逃避的命運。”

    “對于被你的傲慢牽連其中的人,你需要做什麼辯解嗎?”

    “紅”Caster借用皮埃爾·科雄的臉笑著說道——即使是貞德,此時心中也不禁有所動搖。

    熊熊燃燒的烈焰就像是在指責自己似的不斷搖曳。一雙漆黑的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貞德。跟過去的異端審問一樣,那是一雙充滿憎惡和嘲笑的眼睛。

    即使如此,貞德還是若無其事地做出了回答。她並不憎恨皮埃爾·科雄。他也以他的方式生存著,而最後也迎來了可以用淒慘來形容的死。……在某神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同類。

    “不,沒有必要,雖然我覺得很可悲。”

    沒錯,對于受到自己牽連的那些人,自己根本沒有必要辯解。因爲那是對他們的命運和選擇的冒瀆行爲。

    貞德導出了毫無錯誤的正確答案——

    “我就是想聽到這句話。”

    “紅”Caster對這個正確的答案報以一笑。他啪的彈了一下手指,火焰就馬上消失了。展現在視野中的並不是黑暗,而是什麼都沒有的純白空間。不知什麼時候,皮埃爾·科雄已經不在,“紅”Caster現出了身姿。

    “那麼,就讓我們轉入下一幕場景吧。”

    “……你說什麼?”

    下一幕場景。貞德·達爾克已經沒有下一幕了。接下來的人生什麼的,她根本就沒有。她到這裏就已經結束了。面對皺起眉頭的貞德,“紅”Caster笑道:

    “因爲這是有點讓人受不了的場面,請小心注意!”

    啪噔。

    切換後的場景,是一個實體化的地獄。昏暗的石砌房間裏充滿了惡臭。中央是一張奢華的大床,旁邊的桌子上排列著無數被切割出來的孩子們的頭顱。而地上則堆滿了無數的原本屬于他們的胴體。雖然有一半是新鮮的,但另一半已經開始腐爛。但是流著血、以絕望的表情死去這一點都是一樣的。

    貞德握緊了拳頭。這樣的地獄,貞德並不知道。但是,在知識上她是有印象的。那是在論述自己這個人的時候絕對無法避免的內容。

    “……這裏,是蒂福日城對吧?”

    “說的沒錯。就是那位地獄男爵——吉爾·德·雷的居城啊。”

    吉爾·德·雷。那是爲了拯救祖國而挺身而出的貞德的隨從,也是解放奧爾良的功勞者之一。在百年戰爭中立下了衆多功勳,最後還當上了陸軍元帥的偉大英雄——然後。

    與此同時,他也是在自己的領地裏沈溺于少年愛和黑魔術,對數百人以上的少年實施過拷問,並將他們虐殺的連續殺人魔。

    貞德並不知道。除了作爲自己的守護者在戰場上並肩戰鬥的吉爾之外,她什麼都不知道。當然,她畢竟是Servant,在知識上也還是對吉爾·德·雷的殘忍暴虐的行爲有所了解。

    但是——

    “知識和實際情況是不同的兩回事吧?”

    貞德以僵硬的表情眺望著那堆曾經是少年的屍體。那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在戰場上曝屍荒野,那是相當平常的事情。但是在貞德眼前的這些實體,都是身材矮小、手腳都像枯枝般瘦弱的——在大人們互相廝殺的戰場上很少會見到的屍體。

    雖然是令人頭昏腦脹的冒瀆情景,但也僅僅是讓貞德的心稍微動搖了一下。過去畢竟是過去,那是絕對不允許推翻的事實。

    他們的死,就算說是舞台劇的布景,也是必須銘記于心的。

    但是與此同時,她卻對單憑這個就將自己的人生斷定爲遺憾的做法抱持否定的態度。

    貞德的意志很堅定,清廉的心也決不會有所動搖。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會動搖。”

    “大概吧。就算你看到不認識的少年們的屍體,也最多只會産生同情,其中並沒不存在能讓你的心屈服的弱點。”

    伴隨著嘎吱的傾軋聲,木制的門扉被打開了。反射性地回頭一看的貞德,頓時露出了驚愕的神色。瘦削的臉頰、閃爍著燦爛狂氣的雙瞳,過去的勇猛氣概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滿絕望和憎惡之色的容貌。

    那並不是貞德所熟悉的吉爾·德·雷——

    而是被稱爲“藍胡子”的、爲人們所恐懼的傳說中的怪物。

    “哎呀,這不是貞德嗎?怎麼啦,爲什麼會到這神地方來呢?”

    吉爾不慌不忙地以輕松的態度向貞德打招呼道。雙手還很愛惜似的緊緊地捧著一個用沾滿變色血跡的布包裹著的什麼東西。

    冷靜點,這只是幻覺——貞德在心中這麼說服自己。就想咬碎了生鏽的鐵似的不快感,如同冷霧纏繞著全身般的惡寒,那用布包裹著的什麼東西——不行,絕對不能想象那是什麼東西。那一定是對貞德·達爾克來說最致命的東西。

    “……已經夠了吧。馬上結束這個場面。因爲我的死導致他開始做出惡劣的行爲實在是很遺憾俄事情。但是,我——”

    “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這個吉爾並不是像剛才那些只會說出我指定的台詞的劇團員傀儡。吉爾·德·雷是能以白己的意志思考、用自己的意志侵蝕到這個世界的英雄,是我‘紅’Caster所召喚的使魔(Servant)啊。”

    一臉愕然的Ruler說道:

    “Servant……太荒唐了!你自己明明身爲Servant,難道還能召喚出Servant嗎?”

    “只要是這座庭園的主人就完全沒有問題。不過話雖如此,他並不是被賦予了職階的存在。你既然是Ruler就應該明白吧?他只是再現出吉爾·德·雷的靈魂,外殼就僅僅是一個脆弱的老人而已。”

    貞德狠狠地盯著“紅”Caster。這樣的召喚簡直是對吉爾·德·雷這位英雄的侮辱。

    “‘紅’Caster,你究竟懷著什麼目的才做出這神事——!”

    “那個你只要問他本人就行了。男爵啊,你應該是有些什麼話想說的吧?”

    聽“紅”Caster這麼說,吉爾就露出了充滿狂氣的笑容:

    “是的。貞德,我有件東西想讓你看一看。我至今爲止已經割下過數不清的孩子的頭顱,而且每次都讓我感受到絕頂的興奮……”

    布慢慢地被剝開。緩慢的時間流動是因爲恐怖的關系嗎?貞德張開嘴巴——以沙啞的聲音小聲說道:

    “……住手,快停下來,吉爾!”

    吉爾沒有停下來。貞德在知識上是知道的,吉爾總是將自己喜愛的少年腦袋割下來,並對之疼愛不已。快住手,吉爾。他殺害少年並將其肉體切開,然後挖出腸子來享受那神觸感————

    “請看吧,貞德!這個頭顱,即使在我至今爲止疼愛過的頭顱中也是屬于最高級別的素材呢!”

    被剝開的布。頭顱、可以看到一個頭顱。這個頭顱是——啊啊,那是自己多麼熟悉的少年的容貌。

    “很美麗對吧!?這張端正而又稚氣未脫的臉,像紅寶石般美麗的眼瞳,還有更重要的是頭發非常美麗。簡直就像將銀溶化做成的頭發——”

    “……不行……那個,是不行的……!”

    貞德捂住眼睛蹲了下來。那是絕對不能看的東西。就連想像也沒想過的東西。

    那是跟自己共同戰鬥、還在某神程度上達到了互相理解的人造人的頭顱。

    “拜托了。不要讓我……看到那樣的東西……!!”

    面對大聲喊叫的她,吉爾繼續說道:

    “——那太奇怪了。你不是必須拋開所有的人嗎?”

    那是一句極其冰冷、極其寂寞的話語。茫然擡起頭來的貞德,更進一步遭到了驚愕的襲擊。

    “吉爾……?”

    抹去了狂亂的眼神,盡管很華麗,但並非古怪詭異的長袍、而且穿上了鋼鐵鎧甲的那個姿態,完全就是昔日的元帥——吉爾·德·雷的樣子。

    但是,他那冰冷的雙眸卻讓貞德懷抱著難以言喻的不安。

    “你是聖女。不管你自己怎麼想,那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正因爲如此,不管面對著什麼樣的人,你都會盡量做出公平的裁決,以平等的方式對待。無論是對待親近如我的人,還是對待那可恨的皮埃爾·科雄,都是一樣的。你不管是面對我還是面對他,都會努力體現出作爲人的誠實。”

    “那……又怎麼樣了?”

    吉爾無視了脆弱的少女的話語。

    “但是有一個人卻是唯一的例外。你並不是表現出誠實,而是對他懷抱著近乎于狂熱般的感情。就是對我剛剛殺死的他,對那個人造人……”

    心在嘎吱作響。不對,那是錯的。因爲那神感情並不是屬于自己——

    “……不是這樣的。齊格是以自身的意志參加了聖杯戰爭他有令咒,更重要的是他自身既是Master也同時是Servant。而且在這場極度混亂的聖杯大戰中,他是能讓我從心底裏抱有信賴的存在。”

    只是這樣,就只是這樣而已。因爲是並肩戰鬥的同伴,說白了就是後輩。關心他的未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吉爾卻作出拒絕。別再說慌了——他說道。

    “不,事實可不是這樣哦。因爲,你曾經想試圖讓他脫離這場聖杯大戰。你一次又一次地確認他的意志,在歎息著‘沒有辦法’的同時也在心底裏懷抱著遺憾。”

    “你可以不戰鬥的,齊格君就算不戰鬥也沒有關系。”

    “遵從存在的意義並不等于是人生的一切。”

    “所以,齊格君你就算逃出去也是可以的呀。”

    “那個——那是,因爲他——”

    “因爲他太可憐了嗎?但是如果說可憐,‘黑’Assassin也同樣很可憐。無論是生前,還是現在。在你的周圍不是還有無數個可憐的人嗎!”

    吉爾的聲音中並不含有任何責備的色彩。但是,貞德卻很清楚,吉爾的沒有惡意。他正在以過去的熱情和威嚴——向貞德·達爾克展開詰問。

    “我只是信任他是同伴而已!”

    “不,不是的!你是——”

    不要說,不要再說下去了。那是禁忌的感情,那不僅是毋庸置疑的罪惡,同時也是打開更深層的絕望之門的鑰匙。

    吉爾把依然捧在手上的少年頭顱遞向貞德。自從被召喚以來,這恐怕是她第一次感到戰栗的瞬間。明明應該是幻影,現在的自己卻不那樣認爲——這個,是對自己的譴責。貞德·達爾克現在正接受著由身爲盟友的吉爾·德·雷執行的異端審問。

    “你——對這個少年抱有好感。以聖女不應有的感情傾慕著這個少年。那既不是父母對孩子抱有的感情,也不是對以朋友相稱的人抱有的感情。你的這神感情,毫無疑問是應該稱之爲愛的東西。”

    不對,不是這樣的。那是錯誤的。

    因爲懷抱著這神感情的——並不是自己。因爲,無論如何也必須是這樣。

    “不是的!戀愛和愛都是跟我沒有關系的東西……必須是這樣!”

    ……“紅”Caster的寶具“開演時刻將至,在此獻上轟雷的喝彩”不管對象是敵方還是己方,都會將其人生和精神剝離出來,作爲娛樂將其揭穿。

    在她的人生中不存在戀愛,有的就只是對人類的普遍性的愛。明明所有人都這麼認爲,就連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啊。“紅”Caster的寶具卻將她無意識地封存起來的感情揭開,毫不留情地將其解體。而貞德的感情也不例外。

    “那麼,你不承認是嗎?”

    吉爾以柔和的聲音詢問道。在剛想作出肯定的瞬間,喉嚨卻像卡住似的說不出話。掠過腦海的,是那雙深邃的紅色眼瞳。明明是離人類有著遙遠距離的存在,卻做出了比誰都更富有人性的選擇的那個少年的容貌。

    在無可奈何的境遇中誕生,卻被迫從最惡劣的選項中做出選擇——

    啊啊,承認那神感情什麼的……簡直是讓人爲之目眩的冒瀆。更重要的是對他太失禮了。因爲他是——

    “……不承認,我不承認這神感情。”

    她堅決地說出了這句台詞。

    那份心中的激情,應該是屬于那位可愛少女的。

    那神滲透心窩的喜悅,緊緊勒住胸口的愛憐,這一切都是應該由本來生存在這個世界的人類去享受的東西。

    而自己,並沒有那樣的權利。

    “——哎呀,果然確實如此!不愧是奧爾良的聖女貞德!你不可能有那樣的感情,也不應該有!”

    “………………咦?”

    拍著手的吉爾,拍著手的“紅”Caster。貞德只是茫然地接受著他們的喝彩。本來以爲會被拒絕,自己對他懷抱著不恰當的感情……本來以爲他們會這樣說的。

    自己明明集中了渾身的力量,做好准備去否定那個說法,他們卻很幹脆地肯定了這一點。

    然而,那卻是“紅”Caster的圈套。兩段三段的一百八十度大轉折什麼的,對被公認爲世界第一的作家來說完全是理所當然的魔術。

    吉爾宣告道:

    “因爲,你——非常清楚他的宿命。無論再怎麼掙紮抗拒,他在這場聖杯大戰中都會耗盡所有的令咒而死。”

    ————————撲通。

    ————————感覺好像全身都響起了心跳聲。

    “那、怎麼會——”

    究竟是怎樣呢?自己應該是早就知道的吧?一旦在這場戰鬥中耗盡令咒,肯定就會導致他的死亡。而他將在這場戰鬥中使用令咒,而且毫無疑問會全部消耗掉。

    不,沒有那個可能。他一直渴望著生存。至少自己感覺到是這樣。啊啊,但是……但是,他同時也是“英雄”。

    比起存活下來的意志,他更強烈地追求著自己的夢想。正如過去拼上性命殺死了龍那樣,在現世中他不是也應該會拼上性命去打倒“紅”方的英雄嗎?

    ……說不定,自己是對這一點——不對,不對,不對。

    “不是的!沒有那個可能!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紅”Caster叫喊道:

    “然後,你也不得不利用他。因爲他作爲Servant的力量,是跟我們對抗所必需的東西!沒錯,讓那個人造人走到這一步的並不是他的選擇!而是你作出的選擇,是你殺死了他啊!”

    “紅”Caster那有如利劍的話語,分毫不差地貫穿了聖女的心髒。

    “啊——————”

    完全找不到否定的語言。

    不管如何否定,不管如何辯解,他的話也是正確的。由于和自己一起戰鬥,讓無垢的他走上了戰場。明明一次又一次地對讓他走上戰場作出否定,卻沒有拒絕跟他走在一起。

    如果真正是爲他著想、真正關心他的話,那麼就算是要傷害他,也不應該繼續和他在一起的吧——

    吉爾,德·雷作出宣告。他以溫柔的聲音平靜地曉喻著貞德。就像給過去不了解戰場的她講述了戰場的殘酷和生存的要快那樣。

    “——你是知道的吧,貞德。不,你只是裝作不知道,刻意不去理解而已。聖女啊,是你的‘啓示’命令你把人造人帶到這個戰場的。你還被告知‘如果不這樣做,他就無法迎來幸福的結局’是嗎?確實如此。這個少年就是爲了在這裏死去而誕生的。而那正是他的幸福。”

    “不……對……”

    快說話,快說點什麼吧。說什麼都沒關系。必須毅然面對著他們,用語言之盾來抵擋語言之刃的攻擊——但是在下一瞬間,她作爲Ruler的感應能力卻發動了。

    ——“紅”Lancer,消滅已確認。

    ——“黑”Saber,消滅已確認。

    “…………死、了?”

    無法相信。這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應該能以高概率推測到的未來,也是早就有所覺悟的未來,但是自己卻完全無法相信。這是舞台劇,他的死也同樣只是在夢的彼方發生的事情。

    ……不,不對。

    這是傳遞給Servant Ruler的情報。“紅”Caster是只會“展現情景”的Servant,並不具備幹涉Ruler能力的要素。

    所以,這是真實的。

    Servant,“紅”Lancer的消滅。還有在那之後,“黑”Saber也從現世中完全消滅了。換句話說——那就意味著人造人齊格的死亡。

    死了。

    就這麼輕易地死了,連道別的話也沒來得及說,這就是自己一直不敢正視的結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聖女喊叫了起來。“紅”Caster攤開雙手高聲宣告道:

    “好,這出舞台劇的分類已經決定了!是喜劇!我說,聖女啊!歡迎來到殺人的世界!從來不曾玷汙自己雙手的你,沒想到最初選中的犧牲者,就是你從心底裏傾慕著的少年呢!”

    “是我殺死的!”

    “是我殺死的。是我自己親手選擇,用話語加以誘導,然後殺死了他!”

    “殺人犯。爲什麼不竭盡全力去阻止他!爲什麼不懷著不惜被他討厭、不惜令他悲傷的決心,將自己的心冰封起來拒絕他!”

    “騙子,騙子,騙子!我明明應該早就知道他的死!明明應該知道事態會變成這樣、會導致這神結果的啊……!”

    面對跪地慟哭中的Ruler,“紅”Caster作出宣告。世界發生切換,到達這個結果只用了十分鍾。“紅”Caster爲了打倒聖女而賭上一切的這部舞台劇,僅僅是十分鍾內發生的事情。

    但是,這個成果是有意義的。一直在鳴動的大聲杯忽然陷入沈默。與此同時,地板開始出現微微的震動。根本不需要思考發生了什麼,“紅”Caster已經能感應到那個“存在”。那是通過支配大聖杯而産生的壓倒性存在感。光是站在那裏,就被承認足以支配世界的神聖莊嚴的力量。這是前一部喜劇迎來終結、另一部喜劇開始高唱凱歌的時刻。

    “紅”Caster擦去瞬間湧出的汗水,高聲唱道:

    “小醜的時間到此結束,救濟的准備已經完成——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Master、天草四郎時貞的再臨。”

    ◇  ◇  ◇

    “虛榮的空中庭園”的地下空間,由于承擔著保護大聖杯的

    能而通過投影出無數的房間和各神各樣的術式形成了迷宮式的構造。

    就像一步步地掉落到人體的深處般的感覺——假如是普通的魔術師、或是普通的Servant的話,肯定會因爲找不到出口而永遠在這裏迷路下去了。

    但是,“黑”Rider卻擁有寶具“破卻宣言”。飛舞的紙片就像小小的蝙蝠似的在周圍飛來飛去,在指示出正確路線的同時將各神陷阱無效化。

    就算可以用魔術來增殖房間,那也決不是無限的。只要存在著起點和終點,那麼不管用魔術將這個距離延伸到多遠,時間上的損失也是相當輕微的。因爲增加房間的目的只是爲了讓對方迷路而已。

    “來,我們快點走吧!Ruler在等著我們!”

    “黑”Rider和齊格奔了起來,靠萊斯則在後面追趕著兩人。雖然由于在腳步施加了魔術強化而不必擔心被兩人拋下,但距離要是拉得太遠就會超出“黑”Rider所持書本的有效範圍,所以他非常的拚命。

    這也是正常的。因爲“黑”Rider畢竟是Servant,在行動速度方面並不存在什麼問題。但問題就在于身爲他的Master的齊格。

    “黑”Rider似乎沒有發現,齊格現在正跟Rider並肩前進。並不是因爲兩人手牽手而被拖著走,也不是通過魔術施行了強化術式。就算考萊斯作爲魔術師是i流的水平,對于魔術是否在發動這神事還是可以做出判斷的。

    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好像有什麼弄錯了——考萊斯心裏這麼想著。

    就算說他到剛才爲止還是Servant,現在的他也只是人造人。所以,能夠和Servant並肩前進這神事,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

    雖然有假說,但說到底也只是假說。況且在這神現狀下提出假說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是考萊斯卻無論如何都對此感到非常的在意。

    在使用過五次令咒之後,考萊斯就推測到應該會發生些什麼變化。盡管是很模糊的推測,但如果從理論角度來考慮的話,由于多次讓遠遠超出容許限度的魔力在體內循環,導致魔術回路完全損壞,最終導致死亡——會不會是這樣的結果呢?

    但是,齊格卻能做到以和Servant同等的速度奔跑這樣的事情。眼前的這個人造人,他真的……還活著嗎?考萊斯的思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這裏不停地循環。無論構築起什麼樣的假說,那個人造人也應該會死掉才合乎道理啊。但是他現在依然若無其事地在自己前面奔跑——

    三人突破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的房間,打開了門扉。

    走在前頭的“黑”Rider停下了腳步。巨大的回廊、呈規則性排列的石柱。毫無疑問,這是跟剛才走過的地方截然不同的通道。

    紙片先在Rider的周圍回旋了一圈,然後排列成直線的形狀指向回廊的最深處。看到這個反應,齊格點頭道:

    “看來就在前面了。”

    于是,三人又再次奔了起來。他們一口氣沖過長長的回廊,推開了最深處的巨大門扉。

    三人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這裏正是王之間,有著跟女帝相配的絢麗無比的王座。但是,那個王座上卻空無一人。牆壁和地板上都有著非常驚人的破壞痕跡。根據殘存的魔力和爪痕來想象了一下在這裏被使用過的魔術,考萊斯頓時不寒而栗。即使是菲奧蕾和達尼克,恐怕就算發生一億個奇跡也不知道是否能到達這樣的領域吧。

    女帝不在這裏。取而代之的是,有一名魔術背靠著牆壁,就像在沈睡一般死在那裏。

    “獅子劫界離……”

    盡管考萊斯念出了他的名字,但本來應該跟他在一起的Servant也不見蹤影,他自身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死法過于淒寂吧,內心也不由得瞬間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寂寥感。

    “……繼續往前走吧,這裏什麼都沒有。”

    聽齊格這麼說,考萊斯點了點頭。先一步到達這裏,和“紅”Assassin展開戰鬥的應該是他和他的Servant吧。

    不過究竟是敗北了,還是也向對方報了一箭之仇呢……不管如何,“紅”Assassin現在還活著。“虛榮的空中庭園”還沒有呈現出要崩潰的跡象,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那麼,就算說要繼續前進,從這裏到底要朝著哪一邊——

    就在“黑”Rider這麼自言自語的瞬間,紙片就開始劇烈地舞動起來。Rider轉眼看向自己的Master。在一如往常的露出略帶茫然的表情的他背後,忽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漩渦。

    “Master!”

    Rider毫不猶豫地立刻撞開自己的Master,用手背撥開從漩渦中飛出的鎖鏈。但是,鎖鏈卻像蛇一般纏住了Rider的臂,開始甩動著他的身體。Rider盡管被猛撞到了牆上,但還是立刻使勁壓制住狂暴的鎖鏈大叫道:

    “快逃,Master!這東西的目標是你啊!!”

    其中一部分紙片飛到齊格身邊,就像在帶路似的在空中滑動起來。

    “就跟著那個走吧!那邊的你也是!”

    “明白了。Rider你也盡快追上來吧!”

    “……嗯!那當然了!”

    紙片在急轉彎後沖破了牆壁,齊格也緊跟在後面奔了起來。目送著他逐漸遠離的背影,“黑”Rider才終于放心了。不知不覺間,他的背影已經變得相當可靠了。那並不是因爲單純變強了或者變得魁梧之類的原因。

    那是拼命朝著自己領悟到的重要東西奔跑的、屬于人類的可靠感覺。必須盡快追上去——Rider邊想邊打算用蠻力將鎖鏈扯斷。但是,很快又出現了下一條鎖鏈向Rider襲來。

    “可惡……煩死了……!”

    這是一神無比陳腐、同時還灌注著深深的執念的魔術。應該不是來自“紅”Caster,而是“紅”Assassin的招數吧——“黑”Rider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但是這神陳腐卻向Rider提供了另一個重要的情報。Rider抓住鎖鏈,就像很開心似的朝著虛空叫道:

    “原來如此,我算是理解過來了!‘紅’Assassin!你已經受了致命傷對吧!你現在只能召喚出這神毫無新意的鎖鏈就是最好的證據!如果你是動真格的話,剛才就應該可以輕松殺死我的Master了!既然你連這神事也做不到——”

    Rider把下一條鎖鏈也扯斷,正准備朝著牆壁上的空洞奔去。但是仿佛無論如何也不肯放走他似的,新召喚的鎖鏈再次將Rider纏住。

    “你現在受了傷,沒有辦法保護Master!而我的幻馬就比你的Master更強!換句話說!這就意味著如果讓我到達那邊,你們就會很不妙對吧!”

    Rider將鎖鏈折斷了。行使這個魔術的“紅”Assassin還是沒有現身。這樣的沈默,更反過來印證了“黑”Rider的推測是正確的。

    ◇  ◇  ◇

    球狀的大聖杯。從那充盈著龐大魔力的大聖杯中,伸出了兩條手臂。

    空間發出傾軋聲,就像嬰兒呱呱墜地時發出的聲音。“紅”Caster立刻理解過來了。這場聖杯大戰實質上已經結束。天草四郎時貞已經完全掌握了作爲這場聖杯大戰的一切根幹的大聖杯。那也就是說,大聖杯長年累月不斷積聚起來的龐大魔力,如今都全部由士郎所保有。

    “實現了!我的夢想在這裏實現了——!!”

    伴隨著充滿喜悅的喊叫聲,支配者誕生了。從大聖杯的世界中脫離的天草四郎時貞,終于再次回歸到現實。正在脈動的大聖杯就是最好的證明。

    看到他的姿態,“紅”Assassin不禁瞪大了雙眼。生前穿的紅色陣羽織加上奢華的裝飾衣領,那就是士郎選擇的打扮。原來如此,這的確就是凱旋。長長的白發被束在腦後,那是即使和女帝相比也毫不遜色的“王”的風範。

    “一切都還順利吧,我的Master啊!”

    對于Casteer的提問,士郎以平靜的聲音回答道:

    “……實現了,所有的一切,全部。現在是讓機關預熱的階段。不用過多久,這個大聖杯將會到達天之杯,然後在從靈脈補充魔力的同時,將長生不老賦予給全人類了吧。”

    于是,士郎就跟Ruler對上了視線。就好像在同情她似的,士郎痛切地眯起了眼睛。連聖旗也沒有拿就在那裏拼命哭泣的她——希望那就是最後所必要的犧牲吧,他心想。

    “你勝利了嗎?”

    聽了士郎的提問,“紅”Caster得意洋洋地摸著胡子肯定道:

    “是的,除了在下以外的登場人物都全部誤會了一點。Master,也包括你在內哦。’

    “是什麼呢?”

    “她只是個小丫頭。盡管像聖女一樣行動,以聖女的標准律己,運用著聖女的力量,她實際上也只不過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女。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她作爲Servant被召喚時所必需的東西,並不是作爲達爾克家的女兒度過的十七年,而是作爲祖國的英雄匆匆走過的那短短的兩年啊。”

    “……實在可憐。”

    經曆過類似狀況的天草四郎,也非常理解其中的痛苦。作爲聖人行動的代價,將過去所存在的“理所當然”徹底拋棄的痛苦——

    士郎打從心底裏爲Ruler感到可悲。同時也理解到既然這個裂縫已經被撬開,Ruler對自己就已經不會再構成威脅了。

    他毫無防備地走近Ruler,發話道:

    “已經結束了,貞德·達爾克。通過第三魔法,我的人類救濟馬上就要實現。”

    “第三魔法——”

    當然,Ruler也知道魔法的存在。尤其是第三魔法跟Servant系統也有著很大的關聯,所以作爲特例由大聖杯賦予了與其相關的知識。

    靈魂的物質化。那正是作爲鑄造大聖杯的禦三家之一的艾因茲貝倫所渴望的遙遠奇跡。

    “那並不是半吊子的長生不老,而是舍棄了會腐爛的肉體枷鎖的、完全全全的長生不老。這並不是賦予給單體,而是讓全人類來共同分享。無論是善是惡都沒有關系。激情和私欲將會淡化,虛榮也將變成毫無意義的東西,那是完美無缺的和平——那麼,貞德·達爾克,我再問你一次,你認爲我的行爲是錯誤的嗎?”

    士郎終于在聖杯大戰中下了將軍的一步棋。

    ……明明應該開口,聲音卻發不出來。

    明明應該對他加以譴責,但卻找不到合適的說法。

    第三魔法,靈魂的物質化。將這個體現了真正的長生不老的魔法,不分善惡地普遍賦予給全人類。全人類都將變成僅以靈魂生存的存在。圍繞資源的紛爭將會消失,那麼思想帶來的爭執也必然會隨之消失吧。

    複仇的連鎖被切斷,世界將發生急劇的變化。其方向——恐怕應該是跟永久的和平相通的吧。

    ……的確正如士郎所說,這個救濟是完美的。以衆多的靈脈作爲代價,人類將會得到長生不老。如果說鬥爭是私欲的必然到達點,那麼將其根幹切斷的手法也決不是錯誤的。

    “——既沒有錯誤,也沒有謬誤,已經完美到了連你也無話可說的地步。或許如果能更早一點跟你交談就好了。但是,有的事情只有在達成之後才能産生實感。就算我早早地說出自己的目的,你恐怕也還是會作爲障礙擋在我的面前吧。”

    人類將會得到救濟。既沒有苦惱,也沒有絕望——

    明明如此,Ruler的心中卻積聚著一團陰雲。雖然無法以語言表達出來,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貞德,快睜開眼睛。你應該不可能理解不到他這番話的正確性吧。”

    吉爾站到了貞德的面前。作爲Servant被召喚來這裏的他,跟“紅”Caster的寶具毫無關系,依然維持著現界的狀態。用于供給的魔力,對現在的士郎來說簡直是取之不盡。

    “但是,那個——!!”

    “你也知道我的異名吧!臭名昭著的‘藍胡子’。我爲了冒瀆出賣聖女的神,幾乎做遍了各神各樣的惡行!你想要聽一下嗎?那些孩子們的悲鳴!各神絕望的嗟怨!”

    “不、不要……不要……!!”

    自己是知道的。那就是吉爾·德·雷的末路。而他自我崩潰的原因,完全就在于貞德·達爾克這位少女的死。

    “沒錯,他們的死是我造成的,同時也是你造成的!我之所以發狂,是因爲對你遭到背叛感到的悔恨!如果你沒有死,我必然就不會發狂!”

    吉爾的姿態發生了變化。瘦削皺巴的臉頰,閃爍著精光的眼瞳——震撼了法國的殺人魔·藍胡子就站在眼前。

    “我——我是——”

    不是的……這樣說也不行。令吉爾·德·雷的精神發生崩潰的原因,貞德毫無疑問是占據了很重要的部分。

    “沒有辦法讓那些孩子們重新活過來!過去無法改變,不可能把死變成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但是,未來確實是存在于這裏!能讓我們贖罪的奇跡,現在就在這裏了啊,貞德!”

    贖罪,可以贖罪。

    從對消失的生命和被自己抹消的生命的罪惡感中逃脫…來,讓全人類共同分享奇跡——

    “根本沒有神會拯救我們!既然如此,我們就只有靠我們的雙手去拯救人了!貞德,你回答吧,究竟要不要救濟人類!”

    心快要折服了。

    胸口傳來陣陣刺痛,忍不住用雙手緊抱著心髒附近的位置。

    拼命地忍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想不出可以反駁的話語。明明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因爲,生命是很美麗的東西。如果所有的生命體都能得到慈愛,那當然不可能是錯的。

    即使是自己,也並不是希望分成祖國和敵國來戰鬥的。

    雖然他們也許是敵人,但卻並非代表著邪惡。人類的內側存在著憎惡,同時也有著憤怒。正因爲明白這兩者的存在會令鬥爭永不停息,所以就只能選擇戰鬥。

    而那樣的苦悶,如今也會消失無蹤了。

    那只能說是一個充滿幸福的結局。這明明是經曆過理論性思考後能完全接受的救濟啊。

    然而在內心的某處,卻一直對此作出拒絕。

    “伸出手來吧,貞德。你必須接受自己的敗北,然後我們一起戰鬥吧。不,並不是戰鬥,是救濟。讓我們邁出人類救濟之旅的第一步——”

    “吉爾……”

    “他應該也渴望著這個結果吧,沒有名字的人造人,他的死是必要的。那是人類爲了到達渴望已久的未來必須付出的犧牲。”

    爲無法挽回喪失的生命而哀歎。

    也無法從在自己眼前逐漸喪失的生命身上移開視線。

    所謂的聖人就是這樣的存在。如果能拯救,就渴望拯救一切。

    所以,伸出手來吧。接受拯救之手,成爲同胞吧。那決不是錯誤的選擇。

    正當做出這個決斷的瞬間,在眼眸深處卻出現了某神閃爍的亮光。那是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和異物感。

    腦海中隱約回想起某個情景。

    “你、還沒有————”

    有人因爲我而死去。那一定是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說不定是比想象中更重要的某個人。

    那個人的死是必須由我承擔起來的東西。就算拯救了一萬人,也絕對無法償還的東西。我不想因爲人類救濟而給齊格的死賦予意義。因爲他的死、因爲殺死他的人是我啊。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無數的死亡。

    由無數的生,孕育出無數的死。那是地獄般的連鎖,但決不是對世界來說必不可少的東西。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必要的死。毫無道理的死,是必須由造成這個毫無道理的結果的生來承擔的東西——

    “不對!不是這樣的!他的死,並不是對世界來說有必要的犧牲!那是我的責任,是我應該承擔起來的東西啊!”

    貞德站起來以盡可能大的聲音喊道。

    自己差點就把他的死推給了別的什麼東西的頭上。那實在是一神醜陋無比的行爲。如果說殺死他的是自己,那麼這份罪孽也必須是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並不是懷抱著希望站起來,而是積蓄著憤怒爲了叛逆而站起來。只感覺到流出來的眼淚火燙無比。即使如此,她還是稍微恢複了戰鬥的氣力。

    士郎立刻切換了表情。因爲他已經察覺到,Ruler那即將折服的心,由于人造人的死反而重新鑒定起來。也就是說,她再次站到了敵對的一方。

    而且已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她已經到達了跟自己完全相反的結論。就算要以全世界爲敵,她也不會有所畏懼。她深信著自己的正確性。

    稍微被她的氣勢所壓倒。但是,士郎也明白那也只不過是多余的擔憂。因爲現在他已經將大聖杯納入到自己的支配之下。雖然爲了啓動第三魔法而處于准備狀態,但即使只利用殘余的魔力,作爲打倒Ruler的力量也應該足夠有余了。

    Ruler並沒有同伴,連一個都沒有。

    也許是察覺到了士郎的氣息,Ruler轉眼注視著他。就像恢複了冷靜般的靜謐氛圍。但是士郎可以感覺到在她的內側激烈翻湧著的灼熱之火。

    一秒鍾後,士郎和Ruler將要展開廝殺。而自己將毫無疑州會取得勝利。正當士郎如此確信的時候——卻響起了那個聲音。

    “太好了,原來還活著嗎。”

    Ruler的脊背頓時僵住。本以爲已經無法再聽到的聲音。該不會是幻聽吧?難道是“紅”Caster爲了侮辱自己而將他再現了出來?腦海中掠過這一連串的念頭。但就算是那樣,這個聲音也實在太有現實感了。

    她戰戰兢兢地回頭看去。明明好不容易才站起身,現在差點就因爲脫力而癱倒下去。

    “‘紅’Lancer已經被‘黑’Saber打倒了。”

    齊格平淡地說出了這樣一個事實。

    “齊格君……爲什麼?”

    面對一臉茫然的Ruler所提出的疑問,齊格不解地側起了腦袋。這個舉止毫無疑問是屬于他本人的。過了一會兒,齊格仿佛恍然大悟似的道歉道:

    “抱歉。確實,我也明白就算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

    齊格決不是愚蠢的人。來這個地方將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他肯定早就有所覺悟了。

    他並不是想送死。因爲他就是不想死,當初才會從魔力供給槽中逃了出來。

    毫無疑問,他肯定是希望活下去的。肯定會死的地方什麼的,他當然不會想去。

    但是在跟“紅”Lancer的戰鬥中,他理解了一個事實。

    手握聖旗、承受著可以說是極限程度的破壞的少女。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她恐怕都是這樣活過來的吧。把守護他人、庇護他人和拯救他人視爲自己的喜悅,所以被救的一方也會産生責任。那就是必須做點什麼的責任——

    不,說到底那也只是戲言吧。

    對齊格來說,還有一個更加單純卻非常重要的事實。那就是在瀕死之際産生的小小的思念。齊格像是有點難爲情,但卻沒有移開視線,而是筆直地注視著貞德說道:

    “我很想見你。”

    就只是這樣而已。

    聽了這句話,Ruler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差點就要掉出來的眼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微笑,她對自己的表情完全沒有自信。

    “齊格君,我可以再問一件事嗎?”

    “嗯。”

    “你現在還在思考嗎?”

    關于人的善性和惡性,以及人類本身的問題,現在也還是——

    齊格毫不躊躇地點頭道:

    “當然了。……因爲我還有很多不懂的事情。雖然這也許是花一輩子也無法解開的大難題,但我還是想繼續思考。因爲我已經一點一點地慢慢開始理解了。’

    過去,他那無垢的眼瞳中曾經充滿了苦惱的色彩。因爲自己無法以虛言來掩飾,所以就將真實告訴了他。人的惡性是從一開始就包含于內側的東西。然而即使如此,自己還是一直深信著善性而沒有放棄。

    初生的少年拼命動著腦筋,不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善與惡。明知道善是被普遍視爲好的東西,卻仍然墮入惡的一方的人們所懷抱的苦惱。

    答案至今也還沒有找到。

    ——啊啊,即使如此,這個少年還是從正面承受著眼前的現實。

    果然是錯誤的。

    天草四郎時貞,他明顯是錯誤的。

    在得出這個結論後,眼淚就掉了下來。那是多麼諷刺、多麼可悲的真實啊。

    “Ruler?”

    看到Ruler哭了起來,齊格一臉不解地向她伸出手來。貞德握住他的手,就像祈禱般閉上了眼睛。

    “……沒事的。”

    “……?”

    “齊格君,你不會有事的。”

    就像在說給齊格以及自己聽似的,Ruler這麼細語了一句,就重新轉眼看向吉爾。

    聖女的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動搖。以岌岌可危的方式維系著的心,現在已經找到了穩固的支撐點。正因爲如此,她必須對救濟提出明確的譴責。

    “貞德……?”

    面對吉爾的呼喚,Ruler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終于理解了。這樣的救濟,我絕對不能認同。”

    “爲什麼——”

    貞德睜大了雙眼。她的聲音中蘊含著確信。沒有絲毫的猶豫,懷抱著自己堅信是正確的明晰主張,

    和吉爾相對峙。昔日的聖女就近在眼前。

    聖女大聲叫喊道:

    “天草四郎時貞,你的行爲是對人類的不信任。那是把至今爲止積累起來的一切都全部拋棄的做法。因爲在數千年來,人都一直在不斷地跟邪惡作鬥爭。無論敗北多少次也依然沒有放棄,跨越了善良的人們的犧牲,才終于走到了今天!”

    無力感已經完全消失了。

    忍受著痛苦——像個人類的樣子,用兩條腿好好踏在大地上吧。感受著來自背後的齊格的目光,Ruler斷言道:

    “如果將禁斷的果實交給現在的人類,也許的確是可以實現世界和平。所有的事物都成爲不變的存在,等待著我們的也許是永久的安甯。沒有變化的世界,不會爭鬥,不會受傷,任何人都能永遠停留的世界——”

    恒久的世界和平(沒有了痛苦)。

    永遠的安定(喜悅也消失了)。

    只留下一個永遠存在的永恒不變的世界(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吉爾,我們是死者。由死者來引導生者什麼的,甚至還說什麼人類的救濟,狂妄自大也該有個限度吧。還是放手吧,吉爾以我們爲基石,雖然是慢慢一點一點來,但人還是不斷地在向前邁進。我們應該對此感到滿足才是。”

    黑魔術師吉爾頓時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因爲憎恨神的背叛而墮落的英雄。但即便是那樣的他,也依然對人類救濟這樣的夢想懷抱著憧憬。這一點對Ruler來說還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是!如果那樣的話,我在墮落之後糟蹋的靈魂就得不到慰籍了!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我殺死了他們!不斷地消費,小斷地消費,不斷地消費!要是不救濟人類,我就無法贖罪了啊!”

    Ruler抓住他的胸口,把臉湊了過去。吉爾頓時僵住了。

    太美麗了,他心想。懷著憤怒睥睨著自己的少女,簡直美得讓人脊梁發寒。

    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到了自己的錯誤。

    對貞德·達爾克來說,無論是置身于煉獄還是地獄,或者甚至是在天堂裏,她恐怕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吧。就好像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去苦惱似的,她總是到處東奔西走,爲了某些事情而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Ruler呼喚道:

    “不要把贖罪的希望寄托在人類的救濟上,吉爾!你的罪孽是只屬于你的東西。就算無法贖罪,這神絕望也還是只屬于你的東西。難道你要把惡行的贖罪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嗎!?我和你都是罪人,也沒有可以向成爲犧牲者的人們贖罪的方法!我們就只能永遠懷抱著這神苦惱和絕望。不可能從頭再來,但是雖然微不足道,我們還可以把肩膀借給倒下的生者。那就是英靈,那就是我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急不可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因爲是在傳說中被歌頌的存在才被認定爲英靈,也因此而被召喚到現世的自己,是在所有方面都是超出人類平均水平的存在。

    但是,即使如此——卻不應該有由自己來引導人類這個整體的想法。

    因爲這是對貞德的懲罰,也是對吉爾·德·雷的懲罰。吉爾流下了眼淚。這次就輪到他跪倒在地上了。他緊緊地握住Ruler的手,乞求道:

    “——我,不能得到寬恕嗎。”

    Ruler回答道:

    “神一定會寬恕一切,但你殺死的孩子們一定是不會寬恕你的吧。這份罪孽,這神罪惡感,那是必須永遠承受的懲罰……不要緊的,我會把肩膀借給你。”

    罪孽永遠不會有被抹去的一天。

    盡管憎恨著作爲罪人的自己,但卻依然作爲英靈拯救世界——那就是他們被賦予的懲罰,同時也是救贖。

    ◇  ◇  ◇

    士郎不禁歎息起來。天草四郎時貞並沒有對貞德·達爾克懷抱著憎恨。她也同樣是這個世界的犧牲者之一。如果能攜手並進的話,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但是,她卻拒絕了救濟。

    “要怎麼辦呢?Master。”

    “使用啓動的大聖杯,將一切全部壓倒。”

    士郎平淡地說著,然後把正面轉向Ruler。在他的背後,是如同生物一般顫動著的大聖杯。

    “無論如何也無法相容嗎。我本來是期待著你會響應他的勸說,跟我站在一起的。”

    “……的確是呢。如果是剛在這裏現界的我,說不定真的會響應他的勸說。因爲即使是我,對于拯救人類這一點是沒有任何異議的。”

    “那麼,爲什麼——不,也對呢。你希望拯救的是個人,而我則希望拯救全部。

    區別就只在這一點上。

    向倒下的人伸出援手的救濟,和跨越倒下的人引導全體的救濟。

    “雖然你說過自己並不是聖人,但我卻比任何人都相信你是聖人。我也曾經有一段時期抱有像你這樣的想法。但是,我實在無法忍受。”

    以永遠不變的年齡度過了六十年的歲月。對活得比生前更久的他來說,正是重獲肉身後的這段生活造成了令他無法忍受的扭曲。

    “爲什麼你會不一樣呢?剛現界之後和現在到底有什麼不同?”

    士郎以可悲的表情問道。Ruler微笑著向齊格看了一眼:

    “……因爲我遇到了一位有著特異出身的平凡Master。明明是生存的實感極度薄弱的人造人,他卻渴望著生存,而且也得到了。那可以說是被凝縮起來的人類本身,是值得珍惜和憐愛的善性。他認識了人,認識了善性和惡性,並且陷入苦惱。我是這樣想的。如果你把一切都撈起來的話——他的煩惱、他的疑問,到底會消失到哪裏,又將何去何從呢?”

    齊格對自己成爲話題的中心感到困惑,不由得看向Ruler。自己並不是值得在這神狀況下提及的存在啊——他本人是這麼認爲的。

    聽了Ruler的這番話,士郎的視線頓時變得銳利起來。那與其說是鬥志,倒不如說是接近敵意的感覺。而他的視線卻並非朝著Ruler,而是在注視著齊格。

    “是他、嗎。……原來如此,的確是完全符合你喜好標准的那類人——也是我討厭的那類人。在誕生的瞬間,他的確應該是完美的。私欲極端淡薄,以公平的態度對待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存在,應該是可以一直生存到死的理想生物。”

    沒錯。

    如果說人類是不完美的生物,那麼那個人造人就是完美的生物。

    私欲淡薄,不要求生存,爲履行自己的職責在應該死的時候死去。如果不是在聖杯大戰中被用作雜兵的話,他們就會一直生存——然後自然地死去吧。

    “你的意思是懷抱著‘想活下去’的願望就是惡行嗎?”

    “就因爲‘想活下去’的願望,人至今已經犯下了各神各樣的惡行。而且,今後也一定會持續下去吧。”

    Ruler露出了非常悲傷的表情。

    這個想法實在太可悲了,而且也蘊含著一片的真實。在到達這個想法之前,天草四郎時貞究竟經曆過多少的苦悶呢。

    考慮到他的苦悶,以及他所得出的結論,Ruler只覺得非常的可悲。

    但是,Ruler還是認爲那樣想是錯誤的。生存本能是全體生物都擁有的欲求。如果連這個也舍棄的話,人將會變成人以外的其他東西。如果不是經過苦難的積累到達那個境界,而只是單純被給予的話——

    “人造人,你是怎麼想的?會不會覺得過去的自己反而更好呢?那時候既沒有苦惱,也沒有痛苦,更沒有絕望。當然也不必在對死抱有實感的同時爲了求生而拼命掙紮。”

    齊格要了搖頭,對他的說法作出否定。

    “……並非如你想象的那樣,人造人離完美的存在還差得很遠。並不是抑制著私欲,只不過是從一開始就找不到罷了。”且正因爲有生存的實感才會産生苦惱吧……我是非常羨慕你們人類的。”

    聽了這個答案,士郎盯視著站在她身旁的失敗作(人造人)。挽救了貞德·達爾克的少年……本來的話,以人類救濟爲目標的士郎是不可能對某個人抱有敵意的。

    但是,他卻是例外中的例外。

    那時候,自從在戰場上見到他就開始感覺到的不快感果然是正確的。他並不使敵人,但卻是值得憎惡的存在。言峰士郎視爲理想的存在,既不是魔術師,也不是英靈,更不是凡庸的人類,而是那些人造人。正因爲如此他才會憎恨齊格,對逐漸脫離那個境界向人類靠近的這個少年懷抱著強烈的憎恨。

    “……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敵人。”

    悲傷的笑容、憐憫和同情都全部消失了。士郎向Ruler宣言道:

    “——因此,我還是要殺死你。”

    “——因此,我還是要破壞你的夢想。”

    聽到Ruler的回答,士郎舉起了一只手。

    “我不會和你單挑,也沒有那個必要。我只是要作爲Master將你擊潰而已。”

    仿佛跟舉起來的手相呼應一般,大聖杯開始鳴動。在士郎背後浮現出來的藍白色光芒,簡直就像巨人的臂膀。

    “你們的目標是在大聖杯確立第三魔法之前將我打倒吧。但是,我這邊就正如你看到的,光是用剩余的魔力就足以將你們打倒了。

    支配大聖杯就是這麼一回事。等同于支配了這個世界的法則的壓倒性力量的擁有者——

    但是,士郎卻忘記了。Servant偏偏就是能夠顛覆法則的存在,而她之所以能擔當聖杯戰爭的天平,完全是因爲具備了無與倫比的力量。

    “在Ruler的身上,有一把劍。”

    ◇  ◇  ◇

    Ruler的話無法傳遞到士郎的心中。士郎當然也不是愚蠢的人。自己剛才叫喊的那番話,他恐怕早就考慮過了吧。士郎並不是拒絕了她的見解,而是在背負起所有理由的前提下——也依然選擇了執行人類救濟的道路。

    “——貞德,請拿起這個。這是你應該拿著的旗幟。”

    吉爾恭恭敬敬地向Ruler遞出了聖旗。那是和貞德·達爾克一起在戰場上馳騁的聖旗——

    “不,那個就請你拿著吧。還有請你保護著我們。現在我不打算用那面旗幟。因爲那面旗幟是用來守護的東西,而不是戰鬥的武器。”

    “但是——”

    “拜托你了。我……我要向主奉獻祈禱。”

    吉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Ruler的手上正拿著一把劍。那是她生前連一次都沒有用過的聖卡特琳娜之劍。她這句話的含義,吉爾理解得非常清楚。貞德·達爾克所持有的唯一武器,她在這裏使用恐怕就意味著——

    Ruler默默地注視著吉爾,問道:

    “只是在祈禱的期間就行了,可以請你保護著我和齊格君嗎?”

    絕對的信賴。即使他現在是被“紅”Caster召喚來的Servant,這一點也依然不會改變。盡管手裏拿著的武器不一樣,但是那威風凜凜的姿態,卻完全跟昔日的法蘭西軍元帥吉爾·德·雷的勇姿一模一樣。

    “我明白了,貞德。……雖然只是短暫的期間,但是能再次跟你交談,實在讓我感到無比的幸福。”

    惡行不會得到寬恕。

    贖罪永遠不會迎來結束之日。

    明明被聖女本人宣告了這一切,吉爾的聲音卻顯得相當平靜。

    實際上,這是非常單純的事實。

    他深深的愛著這位少女。既不是聖女也不是救國的少女,只是喜歡著貞德·達爾克這一個人。他對這位猶如溫暖陽光一般的少女所懷抱的愛念之深切,已經到了因爲她被殺死而立即發狂的地步。

    “……吉爾,在生前我有一件事忘記跟你說了。”

    “咦,那是——”

    “謝謝你,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幸福。”

    聽了這句話,吉爾就像發了呆似的默默注視著貞德——是應該笑,還是應該哭呢?就連這個他也無法做出判斷。

    不過這一瞬間、這一剎那,即使在重新回到英靈之座後恐怕也不會忘記吧。因爲內心感到無比的滿足,即使面對著眼前那要稱之爲敵人也顯得過于強大的存在,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威脅。

    然後,Ruler就轉身向另一人道別。

    “——齊格君,這一次,我就要說再見了。”

    聽了這句話,齊格以純真的表情問道:

    “已經……不能再見面了嗎?”

    ……不能再見面——要這麼斷言當然很簡單。聖杯戰爭,以及英靈這個世界的系統……只要根據這些東西來判斷,就只能得出那樣的結論。

    既然有第二次的人生,就會有第二次的死。而第三次以後在記憶上是不會跟第二次有任何關連的。盡管第一次的人生會作爲鮮明的記憶銘刻在心中,以後的生和死卻都只會變成單純的記錄。

    所以,第二次的人生在這裏就要完結。

    即使在他的腦中作爲無法忘記的記憶保留下來,對我來說就只能在這裏迎來終結。

    ……那是早晚都會到來的時刻。

    所以,他已經不能再見到Ruler——貞德·達爾克了。但是,不要緊的。他還有蕾迪希亞。我張開口——也許已經不能再見面了,但是你還有一位跟你很相配的少女。

    我明明是打算說出這句話,卻被某神不同的感情堵住了喉嚨。明明應該說不能再見面,但我卻偏偏只對這一點作了保留。取而代之的是,我說出了跟內心想法完全不同的話語。

    “不,我和你約定,我一定會去見你的。”

    因爲想要確認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自己的心幾乎被折服爲止的過程中自覺到的感情。必須再見他一面來確認。所以,Ruler提出了再次見面的意願。

    就算那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也不在乎。

    “我等你。”

    簡短而明確的回答。齊格那淡淡的微笑,看起來顯得無比的虛幻。齊格曾經說過自己很幸運。但是事到如今,Ruler才意識到並非如此。

    真正幸運的並不是他,而是自己。

    必須向促成了自己和齊格相遇的大聖杯報以感謝。然後——

    “天草四郎時貞,我要在這裏破壞你的夢想。”

    ◇  ◇  ◇

    巨人的臂膀,爲了擊潰最後剩下的三人開始了行動。

    與其相對峙的吉爾舉起聖旗,勇猛地喊道:

    “大聖杯的所有者,天草四郎時貞啊!我乃勃艮第的吉爾·德·蒙莫蘭西·拉瓦爾,謹在此應戰——!!”

    “‘大聖杯’同步開始。”

    士郎的雙臂開始舞動。他一步也沒有動,只是以純粹的魔力團塊撞向對手。那就是最大和最佳的攻擊手段。

    “天之槌腕——落下吧!”

    如同流星一般向下墜落——那幾乎是足以跟過去“紅”Berserker以自己的身體爲代價釋放出的一擊相匹敵的純白之槌。

    “嗯噢噢噢噢噢噢……!!”

    面對如此猛烈的一擊,吉爾僅以一面聖旗來迎擊。

    瞬間,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齊格反射性地捂住耳朵蹲下了身子。堪比對城寶具的天之槌和聖旗的碰撞,令周圍不斷響起猛烈的爆炸音。“紅”Caster也皺起眉頭,慌忙跟兩人拉開距離。

    “嘎、哈……!!”

    吐血的一方是吉爾。雖說貞德·達爾克的聖旗保持著無比熱烈的信仰,但是在足以摧毀數千年級別的城寨或者甚至星球的攻擊面前,也不可能具備將其完全防住的力量。

    的確,吉爾憑著那面聖旗承受住了天之一擊——但是,士郎卻毫不在乎地發動了下一擊。

    第二次的轟響和靜寂。

    吉爾早就拋棄了自己的痛覺。即便是將全身的骨頭擊碎的沖擊,他也不放在眼內。直到死的瞬間爲止,他恐怕都不會停下來的吧。……但是,他的死已經非常接近了。

    畢竟士郎的攻擊既沒有躊躇也沒有間斷,只是單方面地行使的暴力。吉爾能夠做的,就只有承受和忍耐,不過這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再來一擊。

    吉爾依然在承受。他作爲“紅”Caster所召喚的Servant,並沒有被再現出作爲職階的能力參數。本來就只是單純地再現出外表和思考的劣質肉體而已。

    恐怕在身體能力上還比不上Caster職階吧。……這一點,能夠看破所有Servant的真名和能力的Ruler當然也是知道的。

    但是盡管如此,她還是把一切托付給他了。

    吉爾被攻破,連同Ruler和齊格也被卷入其中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但是,吉爾卻不去考慮那樣的事情。他只需要將伴隨著信賴一起交托給自己的聖旗——盡自己的一切力量揮動到最後一刻。

    而存在著時間上的問題這一點,對士郎來說也是一樣的。雖然現在已經不會再得到啓示,士郎畢竟還有著引發奇跡的雙手。其中右邊的“右臂·惡逆捕食(Righthand Evil Eater)”正在向他發出警告。

    ——盡可能迅速地以全力排除敵人吧,否則自己的夢想將會墜地碎散。

    只要繼續這樣攻擊下去,毫無疑問是可以將他們徹底擊潰的。這份確信和右臂的警告,究竟該相信哪一方呢——

    ◇  ◇  ◇

    以大聖杯爲對手戰鬥,就跟人向世界發起挑戰差不多。無論是如何優秀的Servant,要與“系統”爲敵是極其困難的事情

    而且,憑身爲Ruler的貞德·達爾克是無法戰勝這個系統的。

    ……除了這個最後剩下的寶具之外。

    根本沒有思考的余力,而且本來就已經做好了決斷。

    被火刑處死的少女,受到了後世人們的憐憫。

    不斷重複進行的拷問和異端審問,自己原來相信的一切都被斷定爲弄虛作假的悔恨。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人能理解自己——所以,她一定是很痛苦的。她應該會怨恨主和怨恨人類,並且感到絕望吧。

    ——怎麼會。

    在她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報應。有許許多多的人都因爲她而受到傷害,得到這個結果是理所當然的。反而應該說,她甚至期望得到這樣的下場。

    她相信世上最淒慘的處刑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因爲,如果不這樣做,自己欠的這筆帳就算不清了。正因爲這個願望最終得到了實現,貞德才相信主的存在。

    ——感謝主直到最後都滿足我的願望。

    自己並不是聖女。

    就算真的是聖女,也沒有權利無視自己奪走的生命。被挽救的生命和被奪走的生命是等價的,不能因爲被挽救的生命的喜悅而忽略對被奪走的生命的贖罪。

    正因爲如此,貞德·達爾克的職階才會是裁定者(Ruler)。真正獲得評價的是她的信念。在衆多的英靈中,因爲她的力量和信念是最適合的,所以就被選定爲Ruler。

    貞德·達爾克並不是覺得天草四郎時貞不可原諒。

    不管是誰,被奪走的性命當然是越少越好了。

    但是盡管如此,Ruler還是有自己的信念。不從罪惡移開視線,卻依然信任人類的道路。

    即使是絕對無法被任何人理解的艱苦之路,Ruler也還是願意去相信。她相信著人類——也相信著對人類懷抱憧憬、比任何人都更筆直地向前方邁進的少年。

    Ruler拔出了劍。

    在聖卡特琳娜教會被授予的這把銀劍的確是一把很好的兵器。但是,光憑這神程度的神秘是根本無法取勝的。至少“紅”Caster是這樣認爲。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她卻用那把刀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她絲毫不在乎滲出來的鮮血,就這樣跪了下來。雙手並攏,閉上眼睛。那過于優美的姿勢,使“紅”Caster認識爲降伏或者殉教的舉動。

    而天草四郎時貞——看到的卻是不同的情景。

    “諸天乃主之榮耀,天空乃神手之偉業。”

    “白晝傳達語言,夜晚傳遞知識。”

    “既不會交談也不會說話,連聲音也無法聽到。”

    “溫暖之光灑遍大地,延伸到世界的最盡頭。”

    “從天的盡頭往上登,一直繞到天的盡頭。”

    “我的終點就在此地,我的命數就在此地,我的生命就在此地。”

    “我的生等同于無,如同影子四處遊離。”

    “我的弓無法依靠,我的劍也不能救我。”

    “謹以剩下的唯一之物,願能守護他的腳步。”

    “主啊,謹將此身托付于你————”

    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體感到了奇跡。那簡直是等同于魔法的究極大魔術。

    “是固有結界、嗎……?”

    “紅”Caster在感到驚愕的同時,又再次看向那把劍。一瞬間——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被翻卷起來似的感覺。但是,士郎卻作出了否定。

    “不,不對!那是概念武裝。是以自己的心像風景作爲結晶發起對抗的特攻寶具——!!”

    從被拔出來的那把劍的“劍柄”中,顯現出了火焰之花。

    這些火焰正是讓貞德·達爾克揮灑了生命的烈火。斷罪者們認爲這些火是對魔女的懲罰,而貞德則堅信著這些火是終焉的救濟。

    對聖女貞德·達爾克來說最初和最後的一把劍。

    其名字爲“紅蓮聖女(La Pucelle)”。那是將所有人想念聖女都會爲之落淚的昔日情景作爲結晶而生成的特攻寶具——

    Ruler並不是握著劍柄,而是緊握著刀身,以正眼的架式將劍柄指向士郎。

    “——‘絕望之後必將迎來希望(L'espoir vient apres de sespoir)’。”

    閃耀著光輝的花焰,其姿態瞬間變化爲爆發性的利刃(能量)。

    特攻寶具。

    那就是通過注入自己的生命來發動的寶具。並不是像對人、對軍那樣的分類,而是以犧牲性命爲代價獲得足以殲滅敵人的破壞力的寶具。

    ——無論是什麼樣的英雄,在這個寶具面前都只有接受瞬間消滅的命運。因爲聖女將自身寄托其中的火焰,將會把敵對的所有的聖、所有的魔、所有的人都徹底燒成灰燼。

    那耀眼的火焰實在非常的美麗。

    “噢噢……!!”

    滿身瘡痍地站在那裏的吉爾·德·雷,在那團火焰中確實看到了聖女的光輝。

    這些火焰是足以淨化的存在,也是成爲今後未來的基礎,成爲拯救自己的存在。這是即使曆經一百年、兩百年、甚至一千年的歲月也永不忘記的光景。是即使落入地獄也絕對不會放手的回憶——

    “我滿足了(Plenus sum)!”

    在發出咆哮的同時舉起即將崩落的聖旗,一直發揮著遠超極限的力量的吉爾·德·雷,終于消滅了。

    “哈、哈哈!這還真是太絢爛了!我說,Master!我的Master!要怎麼辦呢!?就在下個人來說還是很想逃跑的呢!”

    “——應該是沒用的吧,看起來這並不是逃跑就能躲開的東西。”

    聽了Master的回答,“紅”Caster露出了無畏的笑容。如果說這紅蓮的火焰能夠消滅一切的話,那麼設法防禦就是Master的工作了。

    終焉就擋在眼前,向所有的不講道理展開對抗。

    天草四郎時貞,究竟是否能沖破絕望,並且將希望牢牢抓在手中呢————!?

    ◇  ◇  ◇

    很美麗的火焰。這簡直就是她生命的象征。

    一旦遭到直擊就會被瞬間消滅,簡直沒有任何抵抗的余地。並不是沒有慈悲心,而是正因爲有慈悲心才讓對象在瞬間內消滅。

    說不定自己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也許還存在著將自己所下的結論認定爲惡,並且爲此賭上性命去戰鬥這樣的一條路。但是,結果自己還是走了另一條路。兩條路之間有著很遠的距離,現在已經是無法回頭的狀況了。

    沒錯,自己明知道會對這樣的結論感到猶豫,但還是踏上了現在的這條路。

    “————”

    士郎倒吸了一口氣。沒有辦法逃跑。就算自己一個人能逃掉,這些火焰也會將背後的大聖杯卷入其中吧。不,Ruler實際上的目的就在于此。

    貞德·達爾克是打算將作爲一切開端的大聖杯整個破壞掉。因此,士郎就只能一動不動地堅守在原地。

    ……雖然從一開始,他就完全沒有考慮過逃跑這個選項。

    那麼——從結論來說,天草四郎時貞並沒有能防禦這些火焰的手段。那是能將所有的聖、魔、人都徹底消滅的概念結晶武裝,單憑天草四郎的輔助寶具“右臂·惡逆捕食”以及“左臂·天惠基盤”,根本就不可能與之相抗衡。

    但是……如果在這個瞬間、這個狀況下就另當別論了。也就是說,如果是支配了大聖杯的自己的話——!

    “天之杯,開始向所有者注入力量。‘右臂·空間遮斷(Righthand Safety Shutdown)’,‘左臂·縮退驅動(Lefthand Fault Tolerant)’。”

    ……天草四郎的魔術回路,當然是要遠遠超出尋常魔術師的水准了。

    不過,那也只是超過而已,就算擁有比普通的魔術師多十倍、百倍、千倍甚至更多倍的魔力貯藏量,也一定會輸給那些火焰。那是世界知名的聖女以其靈魂爲代價點燃的神聖火焰。能與其相抗衡的東西什麼的,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天草四郎會創造奇跡。

    爲了防止對體內的反作用,他已經做好遮斷右臂的魔術回路的准備。

    複寫右臂的機能,在縮小整體能力指標的同時調整爲能單憑左臂完成的狀態。

    充滿著大聖杯的龐大魔力則轉入右臂。魔術回路一下子就陷入暴走——洋溢全身的痛楚,逐漸崩壞的肉體,腦部由于超負荷而面臨破裂的危機。

    用于抑制的力量,以及調整上的精密性,以高次元的方式對兩者進行細節的持續性調整。假如不對魔力暴走狀態下的右臂加以抑制,自身的肉體就會被粉碎,假如在魔力量的調整中出現小數點單位的偏差,腦部就會被炸飛。

    沒有任何余力可言。

    想爲了掙紮求生而竭盡全力,現在就連那個掙紮也喪失了。

    沈浸在遲滯的時間感覺中,士郎把一切都寄托于這條右臂的控制上。不向神祈禱,不仰賴,不依靠,自己創造奇跡。

    “救國的聖女啊,你別小看我六十年來的執念,不要小看我天草四郎時貞。”

    將魔力注入到極限程度,魔術回路已經完全陷入失控的崩潰狀態。但是,必須在一瞬間內控制住暴走,將命令灌輸進去——!!

    “——‘右臂·零次集束(Righthand Big Crunch)’。”

    那簡直就等同于黑洞。由于所有的魔力注入其中而進入暴走狀態的士郎的右臂,並不是以爆炸方式、而是通過強烈的集束來消費其中的龐大魔力。

    那簡直就是天地創造和宇宙崩潰發生激烈沖突的瞬間。

    在命令輸入完畢的一秒鍾後,士郎就切斷了右臂。能將一切消滅殆盡的聖女的火焰,被吞噬到了能使一切收縮的黑暗天體中。

    在對聖女和自己的魔力放出量的估計上,只要出現一點點微細的偏差就會發生爆炸。右臂已經不知所蹤了。足以將一切升華的火焰,遭到了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渦的阻擋。

    兩股強烈的力量發生沖突,彼此抗衡的聲音在空間內回響。

    切斷了自己的右臂,甚至還注入了大聖杯的魔力,就算不能勝過也至少能達到勢均力敵的狀態——士郎的這個推測,實在是過于樂觀了。

    “什、麼……!!”

    打從心底裏感到驚愕的是士郎。被黑暗吞噬的火焰,又再次增強了攻勢。

    不屈從于任何黑暗的聖女烈焰——終于到達了大聖杯。

    “可、惡……即使這樣,也還是要……還是要啃食我的希望嗎……!!”

    火焰直接集中了大聖杯,士郎的臉頓時扭曲了起來。六十年的時光,兩千年的罪孽,把那一切都全部回憶起來,士郎發出了咆哮。

    “我不會輸的,貞德·達爾克!!憑你區區的執念,難道以爲能勝得過我的執念嗎!這是全人類的希望啊!!承受住——承受住吧,天之杯!!”

    對士郎來說,那是六十年來的最拼命的吶喊。自己能做到的一切都全部做了。制定了各神各樣的戰術,還有各神各樣的策略。當然,他不會放棄。就算失敗了,他也當然會繼續等待下次機會。但是,到下一次爲止究竟還需要多少的年月呢?究竟還要容許多少的犧牲呢?無論如何,也必須在這裏取得勝利……!!

    世界在咆哮。大氣發出吼叫,逐漸被翻卷而起。這個空間本身就好像隨時都要崩潰似的。

    齊格在強風中眯起眼睛,不由得對這幅壓倒性的光景瞪大了雙眼。並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這簡直是某個創造主喊出“要有光!”的瞬間。

    光、火焰和黑暗在亂舞。火焰在吞噬光,而黑暗就在抵禦火焰。

    將幸福給予一切的聖杯開始扭曲。

    灼燒一切的火焰正在膨脹。

    忽然間降臨的靜寂。

    噗唰。

    某個人的夢想伴隨著聲音破裂了。

    于是——紅蓮的烈焰和黑色的漩渦不約而同地如霧般消散。

    “——呼、啊……!!”

    士郎屈膝跪倒了下來。可以感覺到腦部發生缺損,右臂已經消滅,作爲Servant的力量可以說已經減半了。但是,這神事根本就無關重要。

    自己的性命什麼的,完全是不值一提的東西。問題就在于大聖杯。似毫不在乎身體缺損的痛楚,士郎擡頭望向大聖杯——看到那淒慘的狀態,他不禁愕然了。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大聖杯還是……

    “……成功了、成功了啊……大聖杯,依然還活著……!!”

    歡喜的叫喊。

    大聖杯的確是被破壞了,破損率恐怕在八成以上。但是,人聖杯卻依然沒有喪失它的光輝。而且現在也還在爲履行自身的職責而持續鳴動中。雖然要花點時間,但還是完全可以慢慢吸入魔力後再到達第三魔法。

    火焰已經完全消失了。換句話說,這是天草四郎時貞的勝利。

    平時總是以遊刃有余的態度處事的少年,第一次爆發出喜悅的歡呼。也就是說剛才所處的是如此嚴重的危機性狀況,而自己則跨越這個危機。

    大聖杯幸存了下來——面對這神原始性的感動,他不禁流出了眼淚。

    如此,士郎在結束了爆發性的歡喜之後,才終于把目光轉向聖女。

    聖女正以平靜的表情注視著士郎——某神奇妙的罪惡感湧上心頭,士郎立刻將其驅散。

    齊格奔了過去,想要將倒下去的她抱起來。但是,少女卻像在溶化在空氣中一般消失了。外殼剝落,處于內側的無名少女出現了。

    士郎立刻就看出,她只是個普通的人類。是一個連魔術也無法使用的平凡少女——

    貞德·達爾克已經死了。是自己打倒了她。而天草四郎時貞則活了下來。

    “還沒完!還有我在這裏啊!”

    聽了這句話,士郎頓時僵住了。對啊,現在還有一騎Servant存活著。

    “黑”Rider,也就是以這個人造人爲Master戰鬥至今的、“黑”方陣營最後的一名Servant——!!本來自己的Servant“紅”Assassin應該正在封鎖住的行動,看來終于被突破了。

    對“黑”Rider來說,那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盡管扯斷了一次又一次也還是執拗地追上來的鎖鏈。在這神拼命的行動中,甚至能讓人感覺出Servant的那神難能可貴的意志。

    盡管以天生的蠻力不顧手臂的損傷不停地扯斷鎖鏈,但還是被拖延了這麼長的時間。這也完全是因爲“紅”Assassin的執念所致。但是,Rider終于到達了這個戰場。

    急速下降的“不存在于現世的幻馬”——憑借其強大的突進力,這完全是足以將滿身瘡痍的士郎徹底粉碎的一擊。

    “紅”Caster是無法計算在戰力之內的。士郎必須單憑自己的力量來抵擋“黑”Rider的進攻。但是,真的可以做到嗎。

    剩下的左臂,和“紅”Caster以“附魔(Enchant)”進行過強化的一把刀,還有就是黑鍵。單憑這神程度的戰力究竟該如何

    “維系、停留(Ekur)……!”

    突然間,青銅的鎖鏈將“黑”Rider捆縛了起來。

    “怎麼、又來了——!?”

    發出愕然叫喊聲的是“黑”Rider,幻馬的突進攻擊瞬間被阻擋住了。這條鎖鏈灌注著比剛才還要強的魔力。

    士郎回頭一看,一眼就可以看出受了致命傷的自己的Servant——“紅”Assassin就在那裏。盡管倒在地上,她還是以舉起的右手來行使著魔術。

    束縛著“黑”Rider和幻馬的鎖鏈,是單純追求強韌性構築而成的東西。就算要用Rider所持的書本來破壞,也稍微需要點時間。

    “Assassin!!”

    面對反射性地想要跑過去的士郎,“紅”Assassin馬上叫道:

    “蠢貨……別磨磨蹭蹭的,快對我使用令咒!!”

    士郎迅速把握了當前的現狀。盡管是受了明顯的致命傷,但是只要使用令咒的話,還是可以稍微增加鎖鏈束縛的時間。

    “——謹以令咒下令,我的暗殺者啊,用你的力量將‘黑’Rider緊緊綁住!”

    士郎使用了最後一畫令咒,對“紅”Assassin的魔術加以強化。

    但是,這樣也並不意味著已經完全將“黑”Rider壓制住了“紅”Assassin的傷已經嚴重到了連士郎也無能爲力的地步,這是一目了然的事實。靈核已經處于半損毀的狀態。說白了就跟穿了個洞的水桶一樣。不管再注入多少的魔力也會漏出來,早晚都會力竭而亡。

    她之所以能繼續維持著現界狀態,主要的原因是身在“虛榮的空中庭園”這個自己的陣地裏,但卻決不僅僅是這樣。還沒有實現的野心,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

    ——忽然間,士郎産生了想向她問清楚這一點的沖動。你的執著,究竟是爲了什麼而存在的呢?但是,根本就沒有那樣的余力。現在所必要的行動。最必要的行動——只要將身爲Master的那個人造人收拾掉就可以了。

    根本不需要叫喚,人造人緩緩地站了起來。回頭看過來的他,眼神中充滿了明確的敵意,以及某神難以言喻的冰冷感。

    “——雖然我對你沒有怨恨……”

    “我有。”

    在他的眼眸中,灌注著毫不掩飾的強烈感情。

    ◇  ◇  ◇

    ——不管閉上眼睛還是睜開眼睛,那個身姿也還是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

    ……火焰在避開自己,就好像被當成了局外人般的感覺。這些火焰並不是應該恐懼的東西,而是應該接受的東西。自己應該去觸碰它,然後一起消失。

    但是,Ruler的側臉卻讓他瞬間放棄了這個念頭。

    呈現在她臉上的既不是深厚的慈悲也不是喜悅,而是只有完全接受一切的人才會擁有的清澄的達觀。

    有遺憾,有絕望,有煩悶,有悲哀。但是,還有著即使包容下這一切也依然不滅的希望。

    那是對人類的希望,以及信賴。

    但是,那卻被名爲天草四郎時貞的黑天遮擋住了。

    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寶具,但他還是以右臂爲代價存活了下來。

    火焰消失了——齊格馬上跑到Ruler身邊將她抱起。

    “振作……”

    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爲他已經意識到“已經不行了”。

    貞德·達爾克的外殼逐漸消失。聖女的嘴唇微微動著,但已經發不出聲音——不知道在說什麼話,原本平靜的內心,瞬間就被巨大的悲傷所填充。

    現在自己抱著的並不是聖女,而是蕾迪希亞。沒有任何傷痕,只是處于昏倒的狀態,恐怕不用過多久就會醒來吧。

    這本來就是早已有所覺悟的事情。

    進一步來說,這是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別離的事情。本來是覺得自己能接受的。如果是早就被決定的事情,自己就一定能承受住。

    ——啊啊,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啊。

    自己根本不可能承受住別離的痛苦。

    充滿悲哀的心促使著自己不停地流淚。那並不是因爲一切都結束而産生的哀傷,而是懷抱著依戀的悔恨之淚。

    這神悲哀,最終轉化成了決心。

    我要打倒天草四郎時貞。就算因此而變得一無所有也毫不在乎。只有這一點是確定的。

    所以,即使“黑”Rider的行動被封住——齊格也依然要向天草四郎展開對抗。

    “你不打算降伏麼,人造人啊。”

    “就算降伏了,結果也是一樣的吧。我還是會被你殺死。”

    士郎否定道:

    “……如果降伏的話我是不會取你性命的。你現在已經構成任何威脅,我也不想做把窮途末路的生物折磨致死這神令人反感的事情。當然,那個Servant還是必須消失的。”

    齊格以暗淡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不能讓你殺死‘黑’Rider。因爲那同樣意味著我這個存在的‘死’。而且,就算‘黑’Rider不在這裏,我也已經選擇了戰鬥。”

    “你明明已經不再是‘黑’Saber了啊?”

    “至今爲止,已經有各神各樣的Servant和Master因爲戰敗而死去。無論是敵對的人,還是己方的人,所有的人都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所以……我也決定了不會逃避戰鬥。”

    ——而且,自己似乎也已經“結束”了。

    齊格撫摸著在失去令咒後變成黑色疤痕的位置。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處于一神保留狀態。自己的存在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崩潰都。至于那究竟是一天後還是一分鍾後,對時間感覺遲鈍的齊格來說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天草四郎時貞。圍繞聖杯一事,我希望跟你戰鬥。”

    士郎抹去了臉上的微笑。明確的戰意。齊格已經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簡單二選題擺在了自己的面前。

    “明白了……請過來這邊。在那裏的話會因爲她而不方便戰鬥吧。”

    爲了不牽連到蕾迪希亞,士郎和齊格一起轉移了地點。被破壞的大聖杯的正下方,那就是最終決鬥的舞台。

    兩人互相對峙。齊格做了一下深呼吸,正面承受著如同刺進肌膚般的強烈殺意。與其說是習慣了,倒不如說是鈍化了吧——齊格在心中想著這神無足輕重的事情。

    “天草四郎時貞,以三池典太在此應戰。”(注:三池典太是日本平安後期築後國的著名刀匠。)

    那在極東傳承至今的日本刀,是連身爲門外漢的齊格也能一眼看出是寶刀的兵刃。有如厚實的劈刀般的刀身,刀刃還閃

    爍出銳利的光輝。作爲天草四郎的寶具獲得升華的這把刀,具備了要殺死齊格完全足夠有余的威力。

    齊格靜靜地舉起了艾斯托爾弗送給自己的劍。

    “不行啊!快逃,都叫你快逃啊……!!”

    被捆縛著的“黑”Rider大聲喊叫道——我知道,我非常清楚啊。

    齊格回想起過去杜爾曾經向自己提起的一個忠告。

    “如果你是要直接以這個姿態戰鬥的話,你還是老實放棄或者設法躲起來吧。”

    的確正如她說的那樣,要以這個姿態跟身爲Servant的州手戰鬥,簡直是愚不可及的自殺行爲。就算對方現在是切斷了右臂的狀態——本來在基礎的根幹上就和自己有著極大的差異。

    即使如此,自己還是不能退縮。

    ……Ruler她已經拼上了性命。僅僅是這樣,作爲自己賭上性命的理由就已經足夠有余了。

    身體只覺得一片火熱——明明如此,心卻是透明得連自己也感到驚訝。

    心髒就像高速運轉中的引擎一般。在已經喪失變身爲“黑”Saber的能力的現在,只有這個心髒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身爲Servant卻同時也是Master的天草四郎時貞。

    以及身爲Master卻也曾經是Servant的齊格。

    到現在這一刻,聖杯大戰的形態又回歸到了聖杯戰爭最爲原始的形式。

    “——這場戰鬥的勝利者將會得到一切。原來如此,的確很適合作爲聖杯戰爭的落幕啊!!”

    天草四郎時貞吼叫道。

    生存了六十年的獨臂Servant,和誕生後還不足一個月的人造人。

    背負著彼此無法讓步的東西和衆多的思念——決鬥開始了。

    回憶起自己變身爲“黑”Saber時的狀態吧——齊格在心中喝斥道。

    幸好艾斯托爾弗的劍很輕,就算無法完全再現出當時的劍技,只要能達到三成或者兩成的水平,那就應該足以支撐這場戰鬥了。

    ——然而。

    “……嗚……!!”

    “——別以爲我只有單手就小看我啊,人造人。我的真名乃天草四郎時貞,這神程度的修羅場,我已經不知闖過多少次了!!”

    僅僅是兩成的話,根本敵不過天草四郎時貞的五成。

    自己揮出的一劍被對方的左手輕松化解,並且被撞到了肩膀上。在以小步向後倒退的瞬間,他的橫掃攻擊已經逼近眼前。

    胸口被劃破了。銳利的痛楚,恐懼就像貫穿了脊髓般的感覺。

    自己的本能在拒絕戰鬥。齊格以論理強行壓抑著本能,繼續揮舞手中的劍。

    眼前的男人是殺死Ruler的仇敵,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自己要戰鬥。

    以單純的邏輯作爲支柱,絲毫沒有理解存在于體內深處的源泉……齊格像是豁出去似的不斷揮劍猛攻。

    全力揮出的劍被輕而易舉地避開,在向前踏進的瞬間,臉面卻被對方一腳踢中。

    強烈的一腳直讓齊格眼冒金星——意識也瞬間麻木了。

    意識到對方連續地使出刺突攻擊,于是設法拉開距離……來不及了。銳利的刀刃刺進側腹——冰冷感、灼熱感,還有劇痛和恐懼。

    自己的斬擊卻被盡數避開,一一化解。

    對于對手使出的斬擊,齊格光是勉強避開致命傷就已經很吃力了。

    速度不一樣,臂力不一樣。骨骼、肌肉、神經,這些構成身體根幹的部分,簡直完全不在同一級別。並不是說齊格缺乏體力,單純只是因爲天草四郎時貞遠遠超出了常人的領域而已。

    “哈——————咕、嗚……!!”

    再一次回避。但是,狀況一直在不斷惡化。即使如此,齊格還是注視著前方。各神各樣的苦難將會不斷來襲——對此他早就有所覺悟了。齊格已經選擇了戰鬥。

    在那時候,在打碎那個魔力供給槽的玻璃逃出來的瞬間,齊格就已經選擇了戰鬥。

    那是爲了生存而進行的戰鬥,是爲了把握住未知的什麼東西的戰鬥,同時也是確認自己的心的戰鬥。

    ——當然,擁有壓倒性優勢的是天草四郎時貞。

    因爲不管擁有如何強韌的意志,那也只能填充精神力的規格,而不能使肉體的規格獲得提升。

    “咕、嗚……!!”

    斬擊被擋開,緊接而來的是刎頸攻擊,以毫厘之差將其防住——因爲沒能完全防住,齊格的臉頰被“唰”的劃破了。傷口相當深,這是“黑”哭著大喊的危機性狀況。

    明明如此,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放棄的色彩——

    ◇  ◇  ◇

    ……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士郎心想。

    就算只有單手,實力差也是壓倒性的。雖然性能是比平常有所下降,但自己卻有著跟過去的右臂同樣技能的左臂。齊格的行動根據戰鬥經驗也能輕易地作出推測,也明白要怎樣做才是正確的選擇。

    明明如此,卻無法解決他。

    自己既不是在牽制,也不是保留著余力來戰鬥。而是懷著殺意,力求盡可能迅速地結束戰鬥。

    是因爲自己稍微有點焦急才無法徹底幹掉他嗎——雖然一瞬間冒出這個想法,但馬上就意識到並非如此。

    被施加了自動治愈的魔術,是那塊聖骸布。……恐怕那是Ruler的特權之一吧。那是貞德·達爾克對現存的實物施加附魔(Enchant)後的産物。那是即使在她敗退之後也仍然維持著機能的祝福禮裝。

    既然如此,只要在他傷口修複之前以更快的速度砍上去就行了。要比現在更快,更強力。

    原本是接近下蹲姿勢的人造人,此時一口氣沖到了自己面前——

    “嘖……!!”

    在這幾天裏,他究竟闖過了多少次鬼門關呢。就算說能變身成“黑”Saber,構成精神根幹的也一直都是人造人自身。

    既然如此,習慣了戰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嗎——?不,等一下。就算把這些因素考慮在內,這個人造人也還是過于異常了。

    跟通常的人造人似乎存在著某神差距。

    話說回來,那塊聖骸布再怎麼說也應該不具備和C等級的寶具相抗衡的威力。

    既然如此,難道是本來就有魔術的素養嗎?然後那神才能就在戰鬥中獲得了升華?

    那太巧合了吧。盡管如此……這個可能性還是有的。既然這樣,自己就要進一步使出全力。雖然剛才也沒有小看他,但現在就盡可能將對手的力量估算得更高吧。

    士郎縱身一跳拉大和人造人之間的距離,在把刀刺進石地板的同時,召喚出自己的左手能持有的最大數量的黑鍵。

    “——宣告(Set)。”

    人造人慌忙想要拉開距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當然,就算他在什麼時候想要躲開也是來不及的吧。憑他的身體能力,這是絕對不可能避開的。

    投擲出來的黑鍵不偏不倚地刺進了他的手臂、腳背和側腹。

    士郎重新拔出插在地上的刀,向前疾馳——瞄准的目標就只有一點,那就是脖子。把脖子砍斷,那樣就結束了。自己並沒有對戰鬥懷抱喜悅的習慣。很想結束戰鬥,而且是要盡可能快地結束。

    人造人反射性地想要躲開,但卻因爲劇痛而扭曲了表情,因爲刺在腳背上的黑鍵,他連移動也無法做到。

    但是。

    “——開通!!”

    在人造人觸碰到腳背上的黑鍵的瞬間,黑鍵就輕易地破碎了。

    “什麼……!?”

    包括士郎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對此感到驚歎。他並沒有像狗那樣發出吼叫,只是無言地睥睨著士郎——在以治愈魔術修複傷口的同時,開始疾奔而來。

    好快。

    舉動非常快,恢複也很快,術式的詠唱很快,但更重要的是對應的速度太快了。劍技最多只能算是熟練者的級別,根本敵不過天草四郎時貞花費漫長歲月所練就的技能。對魔術的鑽研——也就是能夠使用的高度術式的多寡,也同樣是在六十年的生涯中持續學習至今的天草四郎時貞更勝一籌。

    但是,只有一點。

    他的魔術回路的運轉速度實在非常的突出。就算說是人造人,那也未免過于異常了。這神運轉速度恐怕是足以跟Servant相匹敵的吧。而那仿佛取之不盡的魔力,也使得齊格的肉體實現了無上限的加速——!!

    ◇  ◇  ◇

    踩下油門。

    在自己的內側,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了全力疾馳。

    血液也在急劇地翻湧著,簡直到了讓人懷疑是不是在沸騰的地步。

    明明沒有情緒高漲的感覺,卻只有身體變得越來越火熱。

    依次將刺在側腹和手臂上的黑鍵破壞掉。從材質解析到分解的速度實在非同尋常。以前的自己最少也要花費幾秒鍾的時間,現在卻達到了只要一觸碰就能立刻理解和破壞的程度。

    贏吧——有誰自己的內側呼喊道。

    我要贏——自己發出了吼叫。

    憑劍技不可能贏得過。

    靠蠻力也無法戰勝。

    本來從身體基礎來說就已經有很大差距。……即使如此,也還是發出了力爭勝利的吶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積蓄起來的魔力進行身體強化,筋組織的斷裂就交給聖骸布來處理。當然,即使這樣也還是難以趕上。原本一點點的“+”逐漸變成“-”的一方占據了大部分。

    渾身是血的齊格發出吼叫,渾身是血的齊格在不停地揮劍。

    而他的劍卻被盡數避開,同時更遭到士郎的迎擊。踢擊、黑鍵、還有刀都在切削著齊格的肉。然而,齊格在死的邊緣站穩腳跟,並且施以進一步的反擊——然而,那也同樣被輕易地避開了。

    急促的呼吸。

    還不行,還是太慢了。而自己應該還能行動得更快才對。

    就算自己不能動,這個心髒也會強行驅動著自己。就算肉被割裂也沒有問題,就算有痛苦,也可以進行修複。

    傷口痛得眼淚直流。

    即使如此,雙腳依然穩站在大地上,一步也不後退。

    如果以全速也無法追上,就只能加入笑氣了(注:笑氣即一氧化二氮,可在發動機內與空氣一道充當助燃劑與燃料混合燃燒,以達到增加燃料燃燒的完整度和提升動力的目的。)。這是完全不顧後果爆發加速。

    對以魔術回路爲基礎鑄造而成的齊格來說,魔力就相當于笑氣。

    在他的周圍飄蕩著幾乎可以說是無限的殘存魔力。這裏在不久之前存在過一團巨大的魔力團塊,所以現在就將這些魔力收集起來,以魔術回路來加速運轉。

    ——那當然並不是人造人的技能。

    把周圍的魔力殘渣集束起來,並對其進行再生利用。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簡直就是“永久機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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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考萊斯·霍爾威治·尤格多米萊尼亞清楚地看到了。和齊格一起來到這裏的他,在收納著大聖杯的地下遠遠地觀察著。

    作爲Master、作爲尤格多米萊尼亞的魔術師,他正在守望著這場最後的戰鬥。明明是無比激烈和絕望的狀況,他卻堅決拒絕逃出去。雖然也存在著“自己一個人沒有逃出去的手段”這樣的原因,但就算是那樣,他也沒有必要冒著被敵人發現的危險來看這場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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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09:50 AM 編輯

後記

    東出祐一郎

    在晚節之後寫後記什麼的,我總覺得多多少少有點類似在深夜寫情書的要素在裏面。如果是二次創作的話就更有這神感覺了。

    所以大概在寫完重讀的時候肯定會變成一篇讓我感到難爲情的東西,但我還是趁著這神沒喝酒卻醉醺醺的心情繼續寫下去。現在的自己覺得這樣才是正確的。啊啊,真是太難爲情了。

    所以,《Fate/Apocrypha》到這裏就完結了。雖然幸存下來的人們的戰鬥也許還在繼續,不過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要寫的都全部寫出來了,我現在是這麼想的。雖然以後再看的時候可能會産生早知道這裏就應該這樣寫、那裏應該這樣補充才完美之類的後悔,但是那也是以後的事——現在我是很滿足的。

    《Fate/stay night》毫無疑問是要銘刻在美少女遊戲史上的經典作品。同時對我來說也是十多年來都一直喜愛不已的作品。

    在Saber路線中對Saber的真正身份感到驚愕,在凜路線就對Archer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掉眼淚,在櫻路線就對衛宮士郎的決斷感到震撼,然後才有現在的這個我。

    也許《Fate/stay night》對我來說就是無法觸及的夢,或者摸不到的星星吧。

    所以,現在我時不時都會茫茫然地想,自己寫《Fate/Apocrypha》什麼的是不是在做夢呢。從夢中醒來之後,自己可能就只是一個粉絲,只是在遠遠地仰望著那個光輝的存在。

    這兩年來,我簡直就像蝴蝶一樣快樂的飛來飛去,非常的快樂。

    《Fate/stay night》現在已經在播放電視動畫(到這本書發售的時期,大概第一季已經完結了吧),而且在智能手機上還發表了新形態的《Fate/Grand Order》。

    《Fate》……或者應該說是奈須蘑菇老師所創造出來的這個世界,簡直就是一個可以無限擴展的拓荒區,《Fate/Apocrypha》也同樣是在這世界裏遊玩的作品之一。

    這部作品雖然確實是由TYPE-MOON BOOKS發售的——但同時始終都是一部外典,是奈須蘑菇老師所描繪的TYPE-MOON世界的二次創作。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大家能在這個世界裏快樂地遊玩。通過考慮設定、撰寫文字、或者是畫畫……在二次創作的平台上展現出“我自己構思的Fate”,就像虛淵玄大哥那樣把“我非常喜歡《Fate》!”這句話大聲喊出來。

    比如說,在這部作品發售之後,緊接著還有成田良悟老師的《Fate/strange Fake》的發售(漫畫版應該是跟Fake小說版同日發售的,這個也很棒哦!)。舞台是美國,僞聖杯戰爭。大概已經有不少人看過相關的宣傳視頻了吧。另外還有和本作同日發售的三田誠老師的《君主·艾爾梅洛伊二世事件簿》,這是以艾爾梅洛伊二世爲主人公的魔術推理……!這些作品我都非常的期待。其他還有櫻井光老師(別名是櫻井·鬼畜生·光)寫的《Fate/Prototype 蒼銀的碎片》正在Comptic上好評連載中等等,由各神各樣的人所構築的各神各樣形式的“我自己構思的Fate”都在連續不斷地發表中。

    希望大家都能領略到發表“我自己構思的Fate”的樂趣以及在這個世界裏遊玩的快樂,同時也希望本作品能成爲一點點的助力。

    最後,奈須蘑菇老師,武內崇老師,還有TYPE—MOON的各位自不用說,在魔術方面的考證給了我很大幫助的三輪清宗先生,協助我翻譯莎士比亞的海法紀光先生,制作《Fate/Apocrypha》在線版的設定和插圖的各位創作人員,還有一直爲本作品提供美麗插畫的近衛乙嗣先生,我在此謹向各位表示深深的感謝。

    這是相當漫長的旅程。盡管在創作《Fate》相關作品的重壓下吃了不少苦頭,但總算還是曆盡千辛萬苦熬到了完結。

    本來只是小小的突發奇想,最終卻變成了全五卷的長篇作品,這只能說是一次喜出望外的幸運。希望這個幸運能以完美的形式——也就是說,成爲一部能讓大家看完覺得很有意思的作品吧。

    啊啊,但願大家都能看得開心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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